七十一、码头装皇木
转大运河,只要半个月。听了张谦的话,黄师木心情十分畅快,顿感轻松许多。从某种程度上说,此次南下采买“皇木”的工作已经圆满完成;自现在起,他可以自主安排下一步行动。可以随船而返,也可以继续南下,真是压力如山大,无债一身轻。
自打做工匠接触到黄花梨木的那天起,他就有一个梦想:有一天可以身临其境到黄花梨生长地去看看。不管路途有多遥远、过程有多艰险,也不管山有多高、谷有多深,一定要亲眼去见识一下自然生长的黄花梨树是什么样子。这想法一经生出便深深植根于心中,时间越久,愿望反愈加强烈,到工部为官也未曾有所改变。这次肩负着采购皇木的重任和寻找良材佳木的使命,如今重任是完成了,可使命还差一步。从江南一路走来,虽说沿途看到了不少适合做家具的树木,但其材质还远未能达到和紫檀、黄花梨相近的程度。
如果说到琼州考察自然状态下生长的黄花梨树是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而寻找能替代紫檀和黄花梨的优质良材则是天下无数工匠的殷切期望。它和采购“皇木”同样重要,是自己作为工部侍郎的责任和一名良工的义务,职责所在,义不容辞。紫檀、黄花梨作为名贵硬木家具用材已有二百年历史,这期间一直没有可以替代的新材出现,这不仅是这两种名木的寂寞和尴尬,更是天下所有家具人的失落和无奈。由于后续的良材佳木没能跟上,才使得这两种材质由于过度开发而导致资源紧张,市场供应不足。而物以稀为贵,因此使得市场价格一直节节攀升,居高不下。目前也只在京城、江南和洛阳少数几个地区形成规模生产,供应对象仅限于皇亲贵胄、豪门富商,成为上层社会群体独享荣华富贵的专属用具。而更多的平民百姓只能是“望器兴叹”,不敢问津。高端家具器物要想进一步发展和提高,就要解决受原料制约的瓶颈,早日开发新的替代材。
如此看来,这琼州岛是一定要去,这可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而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同时具备了所有的条件,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这边,只差跨过眼前这道海峡。若犹豫不决而错过这次机会,很难再有下一次。且不说自己身居其位而未能尽责,上对不起皇上,下对不起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工匠;更对不起仙枝、紫霖这千里迢迢的一路相伴护送。回到京城如何面对工部同僚和赵师能的目光,自己心里这道坎也过不去,一生都将处在遗憾和自责中。
黄师木一向拒绝平庸,不愿碌碌无为。他充满激情,富于创造性,勇于担当,这不仅是兴趣和爱好,同时也是事业和追求。在他看来,美好的人生就是行走在奋进的路上,而追求梦想的过程,就是享受的过程,远比守住一堆银子而更加快乐。
黄师木下了决心,这里事情已告一段落,待这几艘船装好木料离港时,就动身前往海南岛,去实地考查黄花梨木生长分布情况和确认产地存量,寻找与它共生的良材佳木。
我们这里先交待一下:这些花费了巨额银两并凝聚了黄师木一行人千辛万苦的木料,从广州港出发海运北上,在历经了万里之遥运回皇木厂后,由于天启帝朱由校的个人喜好也影响了营造处工匠。他们在使用时主要还是选紫檀木和黄花梨,而对“红酸木”和铁力木则是很少使用。“红酸木”后被黄师木命名“老红木”,这些大料多堆放在皇木厂贮存,到了崇祯朝时由于三大殿修建完工交付使用,里面家具器物用的全是“老红木”。后来李自成在撤离北京时竟听了牛金星建议而放了一把大火,以至今日很少见到有这两种材质的明式宫廷家具留传下来,甚为可惜。
紫霖抽空又回客馆取回来二十八两银子交给张谦,结清了最后的一船装船费。从清风寨带回来的最后两锭银子用完了又自己又搭上八两。晚饭后,黄师木又来到码头查看紫檀木装船情况。这时,太阳落山,江面风起,波浪涌动,天气也不那么炎热了,船工们全都投入到装船的行列中,三丈远的距离燃放一只火把,灯火通明,照得江面如同白昼一般。他们都是专业装船工,由于常年从事大船装卸,非常有经验,方法也十分巧妙。在紫檀木料下面垫上圆滚木,然后十几人在前面用长绳索往船上拖,后面有人用棍往上橇,岸上搭上长跳板和大船连接,木料在滚木上滑动,就这样一根一根的把木料拉上大船,木料上船的速度很快。虽然已有市舶司差人在现场监督装船,可黄师木还是不放心,又安排大板也在一旁查看,并告诉他下半夜让紫霖来替换。黄师木交待好后,大板就守在了这里,此时客馆也还是很热,而这江面上却是凉风清爽。大板喜欢这南方夏夜,爱看码头夜色,满江灯火。紫霖半夜来换他时,他还不肯走;直到这时,紫霖才将把木料发到苏州的原因讲给他听。大板也早想通了,再听紫霖亲口说出来,还是很感动,感慨道:自己太笨了,当时竟然真的是没想明白。紫霖安慰他:你开大板做家具就是好样的,咱们这事就这一次还是偷偷摸摸的,又不能天天做,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晚上时间过得快,天亮时,黄师木到码头来换两人吃饭,正巧,市舶司当差的也来换岗。因同时在装两艘船,进度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