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因(二)
方霞光盈盈在春庭,正是个迎得早夏的天色。
这日清晨沈稚醒得尚早,同沈夫人说明了些许自己想要独自外出拜祭沈卿的意愿,却不想刚提就被回绝了下来:
“萋萋呀,你这身子才没好全,就又要出去么?你若出了事,与阿峤的婚事可如何是在办?总不好再延迟婚期罢。不为别的想想,你也得为你自己想想!这事我是绝不同意的,万一你有个好歹,我可受不了。”沈夫人气得连连饮了茶,又用方帕捂嘴道。
沈稚神色镇定,眉目依顺,大抵是同意了。她到底是知晓母亲关怀她的,尚不过片刻,沈稚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沈夫人一脸诧异,望向了碧珠,只看碧珠神色慌张,两颗眼珠快要坠下来似的。“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
沈稚:“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沈稚拜了三拜,旋即又说道:“孩儿不孝,经此一事已经看开,待得婚事圆满,我便随着峤哥哥去往他的老家江南一带,若能得外放,从此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安心过一辈子,便已然极好了。”
沈夫人眼里含着泪,一抹绯色红唇染着忧伤情思,喃喃说道:“我儿能得如此郎婿,顺你心意,将你放在心中,护你一世平安,我哪能不同意呢。这明京城里风云诡辩,你能全身而退自然是上上之策,若日后我族尽被屠戮,能留你一脉,也不算绝路,待你阿爹告老还乡,换了职位,我们一同回楚郡看你。”
沈稚跪着朝前,一把托住沈夫人的手:“孩儿不孝……此事若成,日后会常常回来探望阿娘的。”沈夫人略微沧桑的指尖拨了拨沈稚白嫩的额头,“你啊你,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而今也是个快要成亲的孩儿了,心性如此稳重,为娘定然放心。”
“阿娘……”
那天,满天飞花绵延而下,过往的宾客手里提着花篮,那匆忙扔下的彩片映照着夕阳的辉光,显得无比光彩,红绸飘扬十里,随风而动,嫁妆正好满满当当的拉了几条街,这是沈氏为她办好的嫁妆。
队伍和看众从那宫门绵延至城门楼上,钟楼叮当一声,融在阵阵欢呼声中,那是何等的热闹。
沈稚在沈夫人的泪光中抹去了身影,独自进了轿子,碧珠和藤萝陪嫁,一同顺着队伍去向了东门口的新宅子。
沈稚端坐其中,握扇遮面,凤冠华翠摇摇而下,红色碎金绣花婚服铺在坐垫上,这是沈稚第一次穿着这样的婚服嫁给如意郎君,心中忐忑不安,她忽而展开那厚重的门帘,望着那骑在马上喜笑颜开左顾右盼的白定峤。
白定峤一身婚服俨然衬得他唇红齿白,背影落在沈稚眼里,扣着他一头长发的乌纱帽,还有那扣在胸前的大红花,以及长街周边围着的民众,他们嘴里说着想看风华绝代的沈家嫡女的容貌、潇洒肆意的状元新郎官……
沈稚忽而笑出了声,眼里朦胧成雾,她很开心。
碧珠听得清清楚楚:“咱们娘子可是欢喜极了,还笑出了声。”
藤萝:“娘子不可。切不可丢了礼仪,可得把扇握住了。待会儿姑爷瞧见了,可是要笑话娘子您的。”
沈稚急忙打岔:“他?峤哥哥可不会笑话我的,我怎么怎么如何如何他还不知道吗?”
那时她端坐其中,泪眼婆娑却也欢心如常。彼时祁逍站在楼台上,一身绛紫色长袍同身边站着明霞郡主傅昭昭一身鹅黄色衣裳相交织,他的眼里是那一方红色花轿,轿边四方垂下的几颗绣球的样式,他太喜欢了,看着看着那许久不动的嘴角终究是扬了上去。
前路漫漫,独不善其身。人生路长,惟不渡此身。虔诚的信徒祈愿来生能得享凡人气运,平安一生,再愿此生,大仇得报,爱人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