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由我十四
“成梧死了。”
“……”梁俭手中动作一停。
成梧去邢都的事,一旦他站在了武斗台上见到梁封城就不再是秘密,梁俭自然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他是一等考生,你也未曾降级,怎么死的?”
梁封城没回答他的问题,又说了一句:“成桉也死了。”
“……”梁俭像是见了鬼一样,“他什么时候去了邢都?”
“成桉成梧自相残杀,互相了结了性命。”
第三道雷。
“……”
梁俭甚至怀疑,这一而再再而三,就是梁封城用来气死自己的方式。
他花了些功夫稳定心神,“即便是死了,不也因为你?跑我这储文斋发癫做甚!聚骨院的人在你手里折掉,生气的应该是我吧?”言罢,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成梧既然知道此去为武试,也该清楚自己的下场,至于成桉么……擅自行动,更是活该,我也不好怪你。来看看,给池儿准备的这些生辰礼,她会喜欢哪个?”
梁封城不得不承认,饶是这些年梁俭对他赶尽杀绝,此人对待家人的心意依旧无可挑剔。
对亲人是真好,对他更是真的冷漠。
可如今看他对聚骨院人的态度,梁封城居然感受到了一丝奇怪的安慰——梁俭也不算只对自己冷漠。
一个疯子。
梁封城觉得左肩的伤口忽有些发痒,被他生生忍下了。面对梁俭又重新开始认真挑选礼物的身影,他长叹一口气,轻声道:“梁俭。”
梁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我?”
“梁俭,”梁封城又喊了一遍,“我不会跟封池争抢肃王府世公子之位的。”
对面的人面容陡然僵住。
说出这句话,梁封城反而轻松许多。
而如今,他想要更轻松些——
“我不是肃王梁修与周方葵的亲儿子,与梁府和王府之间本就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我不会和封池争什么,将来的梁府三院、肃王世公子全是她的。”
话音一落,储文斋立时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梁封城神情坦然地说完这些,梁俭却未发一言,不知是被这话吓到,还是希望在对面少年的神色中看出什么破绽。
太安静了。
知道梁俭会问更多,梁封城又主动说:“这事儿我六岁那年就知道了,在父亲的书房里,一封从暗匣中掉出来的信。”
他挂着笑意,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当时我识字不多,好在对方写下的内容都很简单,通篇寥寥数语,竟全是问王府大公子近况。如今身高几何?可有认真读书?可曾开始学武?我拆了暗匣,里面整齐一摞十一封信,自我出生起一年两封,内容大致皆是如此。”
“我早就知道亲生父母另有其人,但此事不能摆到明面上。过去这么多年梁修都没有因为流言放弃我,若将此事说明,他只会顶着更多更难听的流言照顾我,我可以放弃现有的一切,但不能让他和母亲受这样大的委屈。”
良久,梁俭背过身去不再看他,“那你今日又为何将此事告诉我?”
梁封城见他不再怀疑,认真回道:“我知道你所做一切是为了梁府和王府,即便将此事告诉你,你也不会蠢到捅出去。”
“且若再不说,你养的狗追到邢都咬人,事态严重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起疑。”
梁封城停顿片刻,“说到底我和聚骨院的人没有深仇大恨,他们更是将梁府保护得很好。这些年被追杀却没有理由还手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既然你所担心之事不会发生,便请你令聚骨院收手。”
梁俭依旧背着身,可梁封城已然知晓他认真听了自己的话,只要真为了梁府好,他不会再胡乱行事。
“封城言尽于此,告辞。”
继续挑你给小侄女的生辰礼吧。
梁封城转身离去,不带一丝迟疑与停滞,他说完这一通话早已用尽了所有气力,如今憋在这小房子里,他急需更加开阔的环境和清新的空气。
方才在梁侦面前差点掉泪,如今可不能在梁俭房里真哭出来。
至于过去二十年的至亲之怨,一场流言下的夺命追杀,以及这屋檐下永无止境的表里不一、虚情假意,全都封在这一方小小的储文斋吧。
至少里面的梁俭真的在给亲侄女挑选礼物。
自此之后这偌大宅院里的血肉亲情,都与他梁封城无关。
他不再是澍原梁府的大公子,他是南元国前途无量的武试头名。
……
梁俭保持着梁封城离去时的动作,独自在储文斋站了一个时辰。
降至傍晚,凉风渐起,从没有关上的房门中呼呼地吹进来,久久不动的梁俭猛地打了个寒战,随即回了神,挪动着脚步去关门。
只是行至门前,清风拂面,他总觉得这宅院里要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