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由我十三
学正殿上下忙碌,原是因为邢都出了件大事。
一个来自麓州、叫杜儒杰的文试考生,文试结束后死在了留宿的客栈,五月十二被客栈小厮发现,五月十三由正清县衙报大理寺。
几番调查下来,事关选试,又由学正殿协查。
今日被召入宫,原本也不是直接召集的他们,而是刘恪温大人召集了几位学正官,学正官入宫,他们带着的主官们自然也会入宫;主官入宫,主官带的属官自然也就一同去了。
谢邈百无聊赖地靠着厅柱,自从武试一应事宜结束,学正殿短暂地松弛下来,直至昨日入宫一熬就是通宵,还没消失殆尽的疲累感又卷土重来。
一直没合眼的谢邈密切关注着后殿的动静,隐约传来几位大人的争执,原本在各自忙碌的属官们都被那气氛吊得紧张无比。
这种紧张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众人顶着快掉到嘴角的黑眼圈,终于盼到了各自的主官出来。
而张怀升一出门,先思索了一阵,在大殿寻找什么人似的;最后对上了谢邈的视线,犹豫片刻泄了气,万般无奈地对她招了招手。
“老师。”
谢邈快步过去,又被张怀升带至偏殿,她看着这位素来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张大人罕见地满面疲惫,紧簇的眉头充满气愤与疑惑,对自己吩咐道:“收拾东西,随我往麓州一趟。”
“啊?”
张怀升话语匆匆,不多解释,只布置着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午时前,给麓州府衙的加急通办文书要发出;手头的公务交接给陈大人。待我折子递上去,通报各门,拿到路证,即刻出发。”临走前,又嘱咐一句:“只能骑马,轻装出行,东西不要带太多。”
谢邈并不多问,好在张怀升吩咐下来的事也不需要她知道太多详情,只照着极缓顺序写文书、加大印,回家拿了一件换洗衣服,又回到学正殿等待张怀升拿了路证一道出门。
忙起来倒没什么,待收拾好一切在学正殿坐下,谢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准确的说,少了什么人。
由于需要各方加印,申办路证的麻烦程度不亚于让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亲手做一桌宴席,待加急递送的侍卫把两人的文书路证送到学正殿,已是戌时末了。
谢邈骑着马,看着漆黑的夜空数星星。
大理寺调来保护两位文官大人的六名侍卫,低着头数自己马上的鬃毛。
“……”紧张忙碌了一天,本是打算天黑前至少能出了城门,谁知竟拖到了这个时辰。张怀升思索着他一把老骨头行夜路的可能性,最终还是对公务的责任感打败了骑马行夜路的恐惧,当即决定,立刻出发。
戌时一过,夜风变得透骨凉,山林里陷入死寂,唯有偶尔几道飞禽鸟兽的叫声,更显得凄凉无比。
梁封城盘腿坐在密林草地上,面前不远处便是成桉与成梧的尸身。
与聚骨院纠缠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遭真正走到死亡这一步。
更没想到闭眼的会是他们兄弟俩。
成桉是铁了心来的,要么是杀了他,要么让他杀了自己、被取消成绩移送刑部;
成梧的行为却是看不透,梁封城断定,他是知道场外杀人会面对什么的,甚至在梁封城阻止他之后才下手,而在杀掉成桉之后也没有躲避,更加坦然地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他似乎决意留在这一处地方的。
梁封城只是不明白,成梧为什么要帮他?
“大公子!”
洗霜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数道密集、紧张的脚步和马蹄声,是京兆府和守卫司的人来了。
“肃王公子外出遇刺,武试考生成梧舍命搭救”。这是他能想到的、给今夜的故事安排的最好结局。
毕竟事关肃王府,京兆府来了位参军,而守卫司来的竟是两位大统领之一,梁封城与他虽无深交,但也有过几面之缘,“季大统领。”
季濯对他作了一礼。
“王公子受惊了。”说完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紧接着两队侍卫立刻四散开来护卫。
“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年明里暗里遇到的危险多了去,恐怕在京兆府和守卫司的人眼里,他也“受惊”受习惯了。可在说完“不是大事”之后,梁封城心中却隐隐发苦,成梧的尸身就在眼前,他也不敢再看了。
“成学子籍贯何方?”他问。
没有籍贯的,他心里清楚。
即便有梁俭为了送他来考试做好了身份,成梧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被捡来梁家当杀手养大的孤儿。
“呃……”一直站在旁边的京兆府参军安瑞甫认真地想了想,犹豫着开口了,“籍贯滨州。”
先是麓州的文试考生死在了客栈,如今滨州的武试考生、还是得了一等名次的考生竟又牵扯进了王公子遇刺一案,安瑞甫只觉得糟心,怎么这考试一结束就没个太平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