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混沌三十四
为父皇会亲自处置沈家……这样也好,我们经手,到底是更方便些。”陈竟舟捏捏眼角:“沈家这些年明里暗里给东海拨去的银钱,没有百万也有几十吧?”他歪头看着那面东海风貌刺绣屏风,所绘之处,正是东海驻军大营外的景色。
“关北山的褚平安如今去了西南迎战亍离,先不理会她。四境驻军大将里多年未动过的,只剩一个程铮啦。”
陈竟省始终颔首敛目,片刻,“恕臣弟直言,褚平安驻守关北山十二年,若此时折损,于大业未必是好事。”
陈竟舟一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可置信地看看身侧的云闻纾,后者显然对陈竟省的言论亦是无语。
“竟省,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半年前我确实阻止过父皇将褚平安回调,那是因为北境丰须恐生祸端。如今战事又起,褚平安率军迎敌,来日胜败乃天定,她是死是活,如何算得到我头上?”
陈竟省并不理财上位者突然出现的些许怒意,只冷静反问了一句:“褚平安职在北境,数月前却突然千里奔袭增援西南——这不是兄长给陛下出的主意吗?”
陈竟舟脸色突然有些僵住了。
“臣弟自然知道此番并非兄长之过。只是兄长莫非忘了,褚平安可不是孑然一身,她父亲是护国大将军,胞弟褚平宁……”陈竟省话音一转,“褚平宁,尚在东海程铮将军麾下。”
陈竟舟脸色一变,“你是何意?”
“也不知是否有大长公主的缘故,程铮率重军驻扎东海多年未动,如今东昌府每年赋税有三成皆不必上报,直接拨入东海大营。程铮于东海威望颇高,若要动他,难道是打击一个沈家就够的?沈家每年交给东海大营的钱,尚不足军费百分之一啊。”
陈竟省终于抬了抬头露出脸色,只是背向殿外日光,让人觉得他神色莫名的昏暗。
“陛下许是不忍大将军儿女长久离家,前些日恩旨召回褚平宁,命他回京于兵部协理驻军换防一事,其前日已至邢都。兄长可知道在他到邢都这两日,都去了什么地方?”
陈竟舟等他下文。
“城郊,怀吾寺。”陈竟省有意提醒,“听说昨日大长公主也去了那儿祈福?”
就在抬眼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云闻纾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与厌恶,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待他眯眼看清,只能看得见她尚未松开的眉峰。
这种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早已经受太多,心中麻木,但若面前站着的是云闻纾,陈竟省还是不敢多看。
听清他说的话,陈竟舟忽而嗤笑一声,然后从几案上随手拿起一卷龙鳞装文卷,直接扔给了下面跪坐的陈竟省。
陈竟省向前伏了伏上身,略有艰难地摸到文卷边缘,慢慢将它拿过来翻到正面,上面赫然写着——《岘州西山道阻石工图》。
上面传来陈竟舟凉凉的话语:“这些年没见,我竟不知道幼弟成了这般模样。”
他看着这位在宫中养到十三岁后被送回岘州王府的弟弟,小时候那样可爱,如今却总沉着面孔不知道想些什么,他面容促狭地笑了,“真是令人好奇,那岘州到底是个什么吃人的地方?”
武试到了第七场,医伤司的人一下少了一大半,虽有些冷清,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依旧提醒着众人,这里曾经是怎样忙碌又痛苦的景象。
谢遄赶到医伤司的时候,正看见梁封城看着他自己左肩近腋下处的一个血洞,满头冷汗地等着医官前来上药包扎,那血洞不深,但因连着肩窝而显得十分骇人,梁封城看一会便觉得肩颈无力,又向后靠着休息。
谢遄见他疼痛难忍,便知这时候说不出什么话来,好在医官很快赶到,叠了一块白布给他咬住,随即拿出金创药毫不吝啬地洒满整个伤口。
梁封城觉得自己要疼出眼泪,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他现在肯定额头布满青筋,冷汗从发际流向眼角,刺得他又疼又痒。谢遄难得没有了初见时的稳重之态,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这家伙受此等折磨,心情颇佳地随着梁封城的表情扭曲着自己的五官。
“你鬼上身了?”待医官包扎好,梁封城僵硬地松了松嘴,吐出口中白布,虚力道:“我受这大罪,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谢遄一本正经道:“首场那日在考院门口见你对着沈恕鬼哭狼嚎,我就在想,太假了。若要你这样的人真的痛哭流涕,必得是实打实的伤口才好。”
好歹毒的心思!
梁封城又给峰东谢家记下一笔。
“峰东谢氏以文传家,怎么出来的族人都这般冷酷无情!”
谢遄双眼微眯,听出这话里意思,“怎么,梁大公子还认识谢氏哪个族人?”
“……”
梁封城在谢邈与谢遄之间抉择片刻,最终选择了缄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