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她憋着气,神色愈冷。
公仪襄看在眼里,只以为自己说中了苏相头等大患,言辞更加犀利起来:“相爷,皇帝平庸,自当是您揽起大权。”
言罢,他紧张等待着上首苏相的回答。
分析朝中情势不算难,只是他看起来把她当神明般推崇,利弊亲疏之下便难对皇帝公正看待了。
他不会知道,维持分庭抗礼这个局面需要多少地方的平衡,左相倨傲不可一世,却不会动摇右相根基,明明是满朝最宠信的臣子,却也只是叫李中书暗里压制而已。
若非皇帝这段时日铁了心要散流言,右相一脉近来不至于掘地三尺找她的把柄。
茶香还萦绕在侧,苏清机眸底闪过几不可察的烦忧,淡漠对公仪襄道:“你说愿为本相鞍前马后?”
公仪襄敛住狂喜,竟掀衣一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真是对陛下半点敬畏也没有,天地君亲师他不跪,来跪同朝的官员。
苏清机唯一能庆幸的是这里是她的府邸,没人看着这一幕。
“你起来。说来本相确有一宗事需要人去办,恰还没有人选。”
公仪襄甚至是有些慌乱地起身,正襟危坐,桃花眼严肃极了,“相爷您说,下官一定全力去办。”
苏清机打量了他两眼,轻笑道:“无论什么?”
难道是什么大逆不道之重托?!公仪襄掐住手心,“无论任何差事,下官绝不负所托!”
苏清机哦了一声,温和笑道:“那你就去户部吧。”
在公仪襄恍然大悟首要是捋户部银子前,她话音徐徐,“将户部这十六年的账算清。”
公仪襄错愕,他听错了吗?去户部,不攒银子,只算账?
他在心里错愕,苏清机却仿佛听见了,笑盈盈慢条斯理回答他:“只许算账。其他什么都不许做。你若做不到,本相就另寻人来做。”
对于一个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小人来说,只许他算账,跟让老鼠守米缸却绝不许它偷吃一样。
这对公仪襄来说是个巨大且艰难的挑战,但他连思量都没有,同样艰难地答应了:“下官绝不负您所托。”
答应后,他的脑子才堪堪能转动。苏相明明知道他其实有点小本事,若是替他拉拢心腹不过小菜一碟,可他却让他去算账。
苏相是瞧不上他,还是有意考验他?
考验的可能性极大,但无论哪种缘由,公仪襄都没有再细究,他顶着张多情狐狸的脸,无脑忠犬一样收起尖牙利爪,慎重道:“下官一定给您算得清楚明白。”
苏清机浅笑颔首:“本相便信你。时候尚早,公仪大人可还有打算?”
若是旁人必然是留上一留以显亲近,可换作这位苏相,便是翻脸无情的逐客了。
公仪襄不舍得离去,可他也不敢贸然提出叨扰,只好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来。
“下官听闻相爷在行宫不慎摔伤,特寻了上好伤药,献予相爷。”
苏清机不置可否,“你费心。放下吧。”
公仪襄就很高兴了,把小药瓶放好,又留意到苏清机身边的拐杖。
消息从行宫传回京城,再到苏相人也回京,这么久了,竟还是只能拄拐行动?
公仪襄提衣半跪,试探道:“下官混迹市井,跌打损伤熟治些,相爷若是不嫌,下官愿为相爷看看伤情。”
他看起来下一刻就能伸手脱下苏清机的靴袜,叫苏清机刹那提起心:“住手!”
她在他的茫然谨慎中冷眼瞪他,“本相没有断袖之癖,休得没分没寸。”
断袖??公仪襄惊愕否认:“下官并非——”
“够了。天色不早,公仪大人请回吧。”苏清机冷声打断了他,拄拐站起来,扬声吩咐人备水备膳,随后一瘸一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苏府的丫鬟来送客,公仪襄一边望着早就不见的身影,一边扭头看案上,茶盏与证据都在那里,相爷怎么收也不收??
直到被请出门,公仪襄都还记挂着被苏相遗忘的证据,忧心会坏了相爷的事。
只是走在街上,突然又反应过来,苏府的物件要是那么容易被取走,苏相哪还能活到做苏相的时候?
一时间敬叹愈甚,果真不愧是苏相。
他又想到苏相精致昳丽脸上的冷意,看起来对断袖一事深恶痛绝,联合起朝中暗里的流言,桃花眼也冷了下来,漫不经心捋叠起袖子。
好啊,是谁暗中诋毁苏相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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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机腿伤不便,沐浴费了番时候,从房中出来时天色是真的不早了,她算着李管家那里的一堆事,打算让他在她用膳时先回禀几桩。
厘算完,她抬起眸,却一瞬间定住了。
庭院中,身着荔白常服的江焉长身玉立,负手望着她院中花已落尽繁枝阴阴的西府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