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
从前胸至腰肋,斜长一道伤烙刻在江焉身上。
苏清机这一辈子,从没有过这一刻的惊慌失措,她的手无措地捂上去,可是温热的血转眼便浸湿了她的掌心,甚至从她指缝溢出来,爬到她手背上。
苏清机宛若被灼伤一样猛地收回来,可湿漉漉的触感仿佛从她的肌肤透进了她的血肉,裹缠了她,叫她呼吸都艰难。
“陛下,我去叫御医!”她在一片窒息与满目暗红的晕眩中陡然清醒,颠三倒四地又重复了两遍。
可她还没跑开,就先被用力攥住了手,“伤得不重……”
江焉低低说着,目光凝在了她惶惶眉眼间。
很不合时宜,但……江焉无法否认,他此刻心头漫着愉悦。
是惧怕君上枉死国政大乱,还是单纯为他这个人惊惶失措,已经不需要辨了,不是吗?
“真的不重。”江焉柔声重复了一遍,“朕自幼习武,十多年来未有懈怠,即便不能躲过,也能避退一二。”
苏清机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那伤处还在不断渗着血,怎么可能不重!就算不重,也应该尽快找御医来治才是啊!
“只是瞧着可怖……”
他还在柔声安抚,她陡然提声,“江焉!”
不知何时,那漂亮的眸子泛起了红,薄薄水光,瞪着他,“你能不能不要说话!”
江焉顿住,而后,克制不住笑了出来,“你怎敢直呼朕的名讳?”
“不过,朕准你唤。”他又含笑道。
苏清机不知道江焉这个人突然发什么疯,她想一把甩开他去找御医,可却只是委屈地另一只手推他,丁点儿力也不敢用。
“陛下,陛下,先让我把御医找来好不好?”她甚至哽咽着恳求他。
真是关心则乱,江焉与她相识这些年来,真的从未见过她像这样失去理智的时候。
“清机,我遇刺之事不能声张。”他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想,自己真是卑劣极了,一直攥着她的手,悄悄不肯放。
“梁偃的党羽在所有人眼中早已剪除,多年来未有动荡,这是我亲政稳固的根本,今夜之事倘若外传,朝野上下必然惊惧,便正是那些贼子变本加厉扰乱人心的好时候。”
“当年的刺客,青州的反贼,乃至先前你清查禁军内宫,不正是这个缘由吗?”江焉温柔地望着她,“神策军你还未动,你也没想过要打草惊蛇,对吧?”
苏清机红着眼睛,喉咙酸涩,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被那些温热血迹覆住的理智终于回笼。
“是我,是我不好……”她声音颤抖,攥起袖子胡乱擦着手上淋漓的鲜血,“行宫防卫……”
“行宫防卫疏忽与你无关,纵使你事事周全,可终究鞭长莫及,非你之过。”江焉突然严厉了神色,沉着打断她。
随后,他微微克制,嗓音重新温柔下来,“没有人能万无一失,清机,今日不是你的错。”
苏清机更加落泪,滴在她手上,冲开了淡淡血花,她再三擦拭,遏制着颤抖去捉他的手,可是才留意到,他竟还攥着她的手腕。
他也才发现,似乎轻叹了一声,轻轻松开,苏清机却反握住,胡乱用袖子擦他腕间沾染的血迹,立刻搭上了脉。
“是我太过惊慌,反而叫陛下劳心。”她深吸口气,一边说话,一边竭力冷静镇定,好全心感受脉象。
她以为他是在叹她难得的惊慌么……江焉指尖微蜷,没有解释,目光又落在她泪湿发颤的长睫。
他在梦中见过。却不是此时光景。
她为他伤心落泪,也是他做白日梦时才敢想的光景,可当真正见到,却不止是以为的那般满足欢喜。
江焉更想,一点点拭去那些泪痕。愉悦又疼惜,矛盾得不像他。
根本不想让她皱一点眉头。
“真的不重……”他再次柔声说着,可眼前人湿漉漉的睫羽不停颤抖起来。
苏清机惶然抬起泪眼,颤声喃喃,“有毒……有毒……”
什么?
江焉一凛,可就是一眨眼间,她立刻攥紧了他,泛红的眸凌然冷静,“不要动,不要运气,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苏清机什么也没再来得及解释,抓起地上的灯笼便朝黑夜中奔去,风声呼啸在她耳畔,可她的眼前却只有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狂跳的心脏与那紊乱的脉象交叠,令她拼命地跑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冲进净眀轩,找到自己随身备的银针,又立刻冲了出去,灯火动荡,湿红的眸子不断落着泪,江焉,你一定要等我!
她一刻也不停地跑着,可当回到原地,却只有地上熄灭的灯笼,与死不瞑目的死人。
苏清机一瞬间慌了神,“江焉!江焉!”
她让他不要动的,他在哪儿?难道刺客不止一个!
夜色茫茫,轻风如水,苏清机浑身克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