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动琴以动心
回到庭院,蛇海仍旧无法释怀,但问题已经暂时解决,也没有必要追究了。
身为一个以考官为兼职的自由职业者,他可以自由安排时间,某种意义上说,他却也做不到。已是傍晚时分,但此时却是蛇海一天中最忙的时间。
与大多改造不同,蛇海只对自己的垂体植入了控制模块,让他能不受昼夜节律的影响,再加上一些传感器,能让他从更大的广度与深度感知一切。除此之外,他就是一个正常人。
播放着自己亲自演奏的德彪西《月光》,轻柔波动。拿起刻刀,有条理地在木板上做选择。多的不要,少的作废就是他的工作准则。任何一点失误对于乐器发声都是致命的。
“今年才做了5把琴,要努力下了。”他时常自言自语,自从朋友一个个都奔赴那个大都市去实现梦想之后,身边知己越发稀少。
现在,留在身边的只有刚上市的智能终端聊聊。他总是关注这类消息,渴望有个能搭上话的“东西”。
这次的聊聊让他再次感叹科技的神奇。只需要稍作连接,聊聊就能得到你的基本个性,并在之后的沟通中完善认知,增加沟通效率,成为真正的伙伴。
制琴让他获利颇丰,这点钱对蛇海不是问题。这大多是归功于家族制琴的传承,让富贵们都相信这个历史悠久的“蛇氏琴”。传说蛇氏琴的声音就像流动的黄金,绵柔,又不失穿透力。
人们大多相信制作工艺被毫无保留地传给了蛇氏独子蛇海,他一定能让蛇氏琴从那次火灾后摆脱旧伤,而后复兴。
事实也是如此,浮躁的当下,他仍旧坚持了一颗工匠心,可以说这是他应得的。
纵使时代变迁,对艺术的追求始终存在。富人花大价钱从蛇海处购得手工琴,为的不是拍卖,而是真正的使用——都是新琴,也就没有年代上的考究了。
木片分离后,又经由巧妙的双手再次烫卷贴合。男人很快开始了组装的步骤,“聊聊,帮我调整下。”话音刚落,立刻精神振奋起来,就像刚起床一样。
这样的调节机制虽然灵活,但副作用依然不明。对于可以调控生命活动的器官改造向来是禁止的,蛇海从购琴的关系里得到了机会,以较低的价格完成了改造。
他内心清楚,自己只能靠这门手艺活得更体面些。
这个工作虽然自由,但能力有限,到最后其实也会和大多数城里人一样,同样会感到局促。因此他急需在没有动手能力前完成尽可能多的作品,好让自己安度晚年。
对于手艺的传承,蛇海一直持悲观的态度。在科技横飞的当下,他的工作简直是逆流而行。但客观来说,相比于公司狗,整日坐在椅子上,神经网被不可计量的数据掠过,这份工作反倒是令人向往。
住在山中已多年,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工作间隙他时常坐在一棵巨大倾斜的金丝楠木上观察夜间的城市。那里只看得见光,光,所有可见频谱内的光,在那些“石柱”上停留,闪过,又在上空汇聚。
这些非但没有让他了解外界,反而助长了他对山那一边的陌生与胆怯。混得不错的朋友试过邀请他来城里玩玩,但出于种种考虑,蛇海都推辞了。
也许他早已不能适应现代环境,又或者他在担心自己是否会一去不复回。
“好,完成了。”男人收起上漆的笔,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杰作。“再晾个几天,又是一笔大钱。”
尽管如此,蛇海一直认为钱不是目的,钱只是手段。家族中对他价值观有所赞同的,恐怕只有他的画家妈妈了。
每次完成一个琴,她都会为小孩画一幅画,琴的样子开始是七歪八扭的,画中人也经常带着哭脸,害怕自己学不会。后来的琴趋于完美,但画笔却渐渐握不动了。
家中人一个接一个意外离去,仿佛是一瞬间,只剩自己一人,蛇海依旧清晰地记得父亲临走的话。
“你不合群,以后就待在这吧,也饿不死你。新的时代就快来了,你要多想,孩子。”
他还记得自己同父母牵手走在麦田里,多变的金黄铺天盖地,携带着秋天独特的香,带来美的感受。也有一次次父亲削木头的练习,让他那几晚都以泪洗面。
复式的童年造就了他多变的性格,与他能有所交往,要么是达官贵人,否则就只能是知心知己。
踮脚将琴挂在空中,这只蛇终于能休息片刻。
他仍在思索今天的怪事。
雾气浓烈。“想知道为什么拍摄,对吗?”蓝衣女人猫步从雾中走来,截住了蛇海。“你想干什么。”蛇海略微气喘,疑惑又威胁着说。
随即一个信息药片递来。“后天见。”女人微笑,摇摇手开启了光学迷彩,走远,从略微能分辨到融入雾中只是一瞬。
“她会是谁呢?”
这夜,男人久未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