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
我也知道这很无理取闹,但我不想放弃。
“阿邈......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没有女性朋友,因为我们没有共同爱好。我从小习武,寻常女儿家学的,我是碰也没碰过的。每每有宴会,都显得我格格不入。她们畏我,惧我,从未有人会同我搭话。我也没进过书院,因为一直待在军营。但我也在军中习得了字,对我来说,京城的将军府并不算家,那军营才是。”
“我一直很想做一个自由的人。即便条件差,生活苦,有危险,又如何?每当我坐在马上奔跑时,我就觉得此时此刻就是最接近希望的一瞬。这是做梦都体会不到的美好。”
“阿邈,我想再体验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吧?”
“我先前还梦到自己以前的事了,梦到坐在大漠上喝酒,看着落日,就像现在一样。”
我抬起手,伸向前方的光芒,越伸越长,企图触碰到它,企图抓住遥远的过去,企图重塑美好的回忆。再去听听马的嘶鸣,刀刃的交锋,再去感受身体的热血,叫嚣着的远方。
谢清邈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光,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肆意的女孩。她不顾礼节,不惧权威,整日不羁地笑着,她会拿雪球扔他,会不顾自己的愤怒拉着他出宫。
是啊,阮蓁蓁本就是这样的人。她爽朗洒脱,没有架子,没有矫揉,她天生就是翱翔于空中的鹰,驰骋在草原的马。她本就不该困在这深宫中,待在囚锁她梦想的笼中。
他记得他问过她可是真心想嫁到东宫,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她哭得不成样子。嘴上说着愿意,身体却十分抗拒。现在想来,她是不愿的。但那一纸婚约,承载的是千斤重,是不可违抗的皇命。
但她明明并未生在帝王家,为何要违背自己的心愿呢?
这世上有许多身不由己,他知道,因为自己是储君,必定要违背本心,但她不一样。谢清邈希望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当别人的困兽,更不要当自己的困兽。
她不该像自己这样,背负那么多,她不该如此。
“我知道了,蓁蓁。”谢清邈迈着步子继续走着,他的笑容温柔得像一潭春水,“那让我陪着你吧,我们一起去,去找找你向往的自由。”
“待在宫中那么久了,我还没见过大漠呢......我也想肆意一回,让自己活一次。远离所有东西,去试试。”
我盯着他清澈的眸子,泪水控制不住地流出。
他才是笼中鸟,才是渴望自由的人儿啊。
崇武八年冬,当朝圣上携骠骑大将军独女亲征边疆,砍下北狄首领首级,击退残余部队。
少将军同圣上并肩杀敌,挥舞着佩剑,势不可当,如潮水般,将敌军一扫而退。
我从未像如今这样畅快过。
许久未上战场,却并未消磨掉这一身武功。在黄沙中,在寒风中尽情地驰骋,遇敌则杀之,一刀见血,刀刀封喉。
这八年中,谢清邈的武功也是长进了许多,一面护着我,一面将杂兵斩尽杀绝,没有犹豫,只有狠绝。
在打完最后一仗后,我痛快地大笑着,慢悠悠地骑着马,看着荒凉无际的大漠。我真想对那个看落日饮酒的红衣少女分享我如今的喜悦。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也想对爹爹说,我已经出息了,终于站在了适合自己,能发挥自己用处的地方了,我也能像他年轻时一样,可以不顾一切地杀敌了。
“阿邈,谢谢你。”我朝身侧也骑在马上的谢清邈笑道,“谢谢你。”
“不,蓁蓁。”他抿了下嘴,随即绽开了微笑,“你就应该这样,而不是在深宫中只做着须臾的梦。”
我愣了愣,谢清邈总是能看清楚我所有的心思。
看向前方渐近的军营,我感慨:“仗......打赢了呢......”
他顺着我的目光向前看去,应道:“是啊,打赢了。”
空中盘旋着几只鸟,似在唱着凯旋的歌谣,随着风儿,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