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戒 五
亲令,朗声道:“穆王有令,因赵魏一案,彻查兰台。”
语句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意思,小吏看着那块令牌,犹豫再三,最后挥挥手,示意众人收刀。
小吏拱手作揖道:“姚大人今日不当职,去喝喜酒了,大人可否改日?”
“无妨,姚大人为官清廉,就算不在,也是查得的。”
案件卷宗堆积成山,想要彻查并非一日之工,但郑子潇目标明确,站在屋内,不看那小吏,冷声道:“劳烦,带我去兰台大狱。”
“这……大人若是要查,看卷宗即可,何必去那腌臜地方?”
“带我去就是,其余不必多言。”
小吏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还没挪动脚步,郑子潇已经自己走去了。
先是咸湿味扑鼻,墙皮都因为潮湿而腐化。
跟在他身后的扶明探手,拿灯一照,才勉强照出一片微弱的光。
混沌的黑暗中,光将这些狱中的人勾勒出一个形状。
这里关押的都是涉案的官员,有奸佞小人,也有蒙冤忠臣。
形销骨立,满目仇怨。
重刑会让人面目全非,他们身上再无所谓的贵人风流,锁在牢中苟且偷生。
踏过潮湿的地面,腐味越来越重,因为鹧鸪山的经历,郑子潇还算可以适应。
独有脚步声回荡在狱中。
扶明小声道:“哥,这地方也太黑了,我看这些人怨气这么大,不会有鬼吧?”
郑子潇目视前方,盯着那唯一可见的光亮,“世上本无鬼,都是人心里有鬼。”
路至尽头,是一扇紧锁的铁门。
与其他牢狱不同,没有栅栏,根本看不清铁门里的景象,封闭神秘。
郑子潇侧身,对那小吏说:“开门。”
“这……小的没钥匙,开不了啊。”
说话间,他缩起脖子,藏在黑暗里。
铁锈味飘荡间,郑子潇微微眯起眼,才勉强看清小吏的位置,“你不是管钥匙的?”
“这是要犯,只要中丞大人才有钥匙。”
越严防死守,越是欲盖弥彰。
郑子潇沉吟片刻,骤然出手,抽出小吏腰间别着的长刀,反手一劈。
铁索震动,震得他虎口发疼。
劈锁声引起周围几个牢房的犯人尖叫,此起彼伏,宛若百鬼夜行。
一片嚎叫中,郑子潇屏气凝神,连劈十多刀。
铁门吱呀一声,锁悄然崩裂。
他甩甩手,将微微卷边的刀刃抛给小吏,还不忘道一句,“多谢。”
门后像是有阴风,扶明刚要推门,那小吏扑通一声跪下,“大人,中丞大人下令,此地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光下,小吏神色惊恐,真的是怕极了。
郑子潇微微皱眉,并不理会他,伸手推开门。
姚儋不在,这是唯一可以探查兰台底细的机会。
门开后,里面是一团空旷的幽黑,死气沉沉,连呼吸声都没有。凉风夹杂着血气,让人不禁汗毛倒竖。
再往里照,扶明大惊失色,以至于倒退两步,撞上身后的人。
一个小孩,浑身血污,气若游丝地被锁在地上。
她身上伤太多,甚至分辨不出人形,残破的手被铁索卡在那,双腿不知受了什么刑罚,白骨破开皮肉,惨烈刺目。
整具身体已经损毁个七七八八,倒在地上像是破布娃娃。
听到声响,小孩抬起头,一双空洞的眸子什么都没有,连恐惧都捕捉不到。
她像一具行尸走肉。
身后有年纪小的小吏忍不住,扶墙呕吐起来,腥臊味会传染,众人皆是捂住口鼻,酸气冲脑。
郑子潇皱眉,亦是没想到阴冷重狱,囚着的是个小女孩。
他转身,问呕了一半的小吏,“兰台羁押重案官员,为何关一个孩子。”
小吏捂着嘴,擦干净嘴边的秽物,只管摇手。
再看那个孩子,恐惧爬上心头,郑子潇好像隔着昏暗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也是浑身是血,空洞破碎。
“扶明,取兰台记录囚犯的案卷来,一一核对,查出这个孩子的身份。”
他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
扶明领命,转身快步闯过窄小的过道,想要回到外面光明的世界。
不想,被门口的姚儋堵了个正着。
御史中丞大人姚儋身上还穿着华服,额间沁出汗滴,大步走进狱里,审视着郑子潇。
他像是从婚宴上赶来的,呼吸声回荡在众人耳边,还要强行维持冷静的表象。
“郑子潇,擅闯兰台大狱,你可知罪。”
他像是审问犯人,逼问之下,不怒自威,唤起了狱中囚犯被他审问的惨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