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休言女子非英物
元春笑完,好奇问道:“所以哥哥欲寻谁?”
如今朝中显贵文官,贾珠可轻易以晚辈子侄之礼登门的,其实不过林如海、孟端和甄桐三人而已。
孟端自不必说,如今虽为闲职,毕竟是翰林院升任詹事府,极清贵且能达天子御前的。林如海探花出身,如今贵为翰林院侍讲,充经筵日讲官①,乃为天子近臣。而甄桐更不必说,正是当今内阁次辅②。
贾珠叹气道:“其实我倒想说与父亲,只是不合适不说,怕是反倒要教训不专心举业。甄世伯也只是平日里随礼拜见的,贸然以此小事登门,反觉可笑。”
元春想了一想:“那便是林姑父?之前我听姑母来与老祖宗讲时,说姑父可能要以经筵功升阶,再转一任外官的,届时回来便能或入部、或掌院、科道,做正经大员了。”
贾珠一怔,倏然坐直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说?”
“嗳哟,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元春嗔道,“听说也是当今③和姑父这么一提,或许要等明后年这一科结束后才调外任的,说不得正好会试的时候做一任副考官。”
贾珠松了一口气,复笑道:“我倒希望姑父做不得副考官。”
元春知他意思,贾珠两科未曾下场,如今正是想乡试、会试一路连登科榜的。若真如此,以林如海为官之谨,届时定要避嫌。
“只是如今内阁中唯有甄世伯不曾任会试主考是不是?若是这一科甄世伯再无意外,当为此科总裁。”元春笑道,“世人虽知咱家与甄家是老亲、又是世交,到底避讳不上。”
甄桐之妻便是宁国公贾演之女,乃是与贾母平辈的人物,两家也时常走动着。
说来甄桐任次辅数年,素来以知边事分领戎机,官场中有“枢相”美誉。然而每逢会试却恰巧有边防要事差遣,算来会试向来为重臣光明正大广收门生之途,因此士林中有人改舒岳祥之诗戏嘲甄桐,云“枢相远科场,酸风万里迷。”
倒是“酸风枢相”甄桐乃是人尽皆知的好脾气,所谓“蘊籍不立崖异”④,有同僚将此诗做笑话当面讲来,也笑呵呵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我明儿去问问老师吧,姑父如今直经筵不久,恐怕不会轻易便与士林舆论交通。”
言至此,贾珠忽而犹豫问道:“妹妹,你说我要不也加个什么文社?想来多半不会拒绝我这个散财童子,况且咱家又不是那等轻狂的新进乍富人家,名声又好。”
元春笑道:“外头养着那么多清客相公,倒来问我。”
“那些清客相公我无福消受。詹光最好沾光,单聘仁只会骗人,卜固修是不怕羞,胡斯来便是胡乱来……”贾珠笑道,“我若去问呢,早上一定是好字不离口,至晚便是父亲大发雷霆声,何苦来。”
元春到底厚道一些,劝道:“你之前犹说詹子亮最善工细楼台,程日兴好画美人,单聘仁长袖善舞。到底他们寄居公府门下也不容易,要奉承多少人,又不能佩金带紫的,不过赚些钱养家糊口罢了,何必苛刻呢。”
贾珠一时无言以对,也不好反驳,只得胡乱点头。元春知其意,接着岔过去这话儿说道:“我倒觉着不必。哥哥不是总说功课辛苦,难道反再去交游不成?我倒觉得哥哥未必耐烦应付那些士人的。”
“确实不如找谢子鹏、老马几个跑马来得畅快。”贾珠果然嫌麻烦,那念头也烟消云散,“我也懒得去养所谓文名,只好便宜别人,叫竖子成名。”
“那明日哥哥一定要去江南省,便不怕他们同气连枝?咱们省向来多书院、多文社,士子亦好应和交游的。”
“咱家虽多世交,昔日的门生故吏也繁盛,只是到底没有居权要的人物。无论谁做江南乡试总裁,料来也不会蓄意黜落,也不会轻易叫人顶替的。评卷若叫士子廷推,我早选了时文刻录上十几万本的了。”
元春便笑:“若如此,又何必附骥,不如为执牛耳者,自选为盟主。”
她虽然语调平常,言辞实壮,只是无论贾珠或是一旁静听的抱琴、帘外坐着的丫鬟们,皆无异色。
贾珠反而颔首,接着说道:“当年姑父、老师未登科时,说来都是一文社主盟,只是后来因各自为官,又渐渐地散了。明年我便是欲识那边英杰,方才准备一开春便遣人南下打扫金陵旧宅的。”
元春看着窗外,凝神遥想了一会儿叹道:“读书常见九州山川草木,想那金陵玄武池、姑苏寒山寺,皆是咱们省的,我竟没见过。”
“不如明年我带你去?”
元春好笑道:“你说笑呢,我如何去得?这话叫母亲、父亲听见,定要斥荒唐的。”
“嗐,你去求一求老祖宗,说不得便应了。”贾珠笑道,“最多回来时我再挨一顿,不是大事。若能会试,那更是无畏了。”
元春连说“荒唐”,笑道:“正经的你赶紧出任一方外官,或作了翰林做钦差,那时候便是你或嫂子嫌我了,我也要跟着逛逛去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