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谎言破,悲怨落神坛
现在没有天怒,不代表待会儿没有。”
前来护驾的长平侯早已离去,朱正司就朝着邓先喊,“邓将军,你在此保驾,岂可任由祭祀中断,还不速把这疯妇带下去。”
“我奉命保驾,又不保祭天。这是你们奉常的事,也是你的家事。”邓先道。
没有人去管一个疯妇,朱正司独自一人冲了上去。连滚带爬地过去,一巴掌打了朱元昙,把她打在地上,又踢又骂,“你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
巴掌打在脸上,她就记起了五十年的岁月。五十年来,朱元昙每一时每一刻都像现在这样卑微。任着礼教的鞭笞,任着男尊女卑,打在她身上,不敢言,不敢怒。
当谎言撕破,五十年的生命成了最大的笑话。而这一切,就是奉常,就是他口中的礼教造成的。
朱家传下来的礼教,是最大的谎言。
朱元昙一推朱正司,掐着他的喉咙。
礼乐未断,反至高扬,正是祭祀之乐献给神灵的欢歌。朱元昙和朱正司互相扭打在一起,俨然成了代替圣女的献舞。
“我活了五十年,五十年啊,我都是这样过来的。家里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女子屈从,夫为妻纲,熟知廉耻,不嫉不妒,无贪无欲,方为贤妻。你们说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女人那算什么,她根本不算人。可是为什么,我顺着你说的做了,我却被休了?”
她问着朱正司,朱正司只有满腔的怨愤。
她问着神位,神位无言。
她问着上天,上天不应。
最后只有一声哀嚎,“我被休了!”
愤不能平的朱元昙想着生平的一幕又一幕,她深信不疑的都是自私的谎言,可她又如何在谎言撕破后活着?她的天地已经崩塌,失去了夫君的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活。
“你告诉我,一个被休的女人该怎么活?”没有人告诉过她,没有人教过她,一个被休的女人该怎么活。
“你被休了就去死,去死啊!你又不是人,你算什么人!”朱正司朝着朱元昙的脸奋力一扇。
这一幕实在看不过眼,有礼官问苍祝,“陛下,是否中止祭天?”
苍祝只抬了手,反身撤出,“把他们两个拉开带走,成何体统。”
乐趋于平静,恰到好处的平缓尤若寂静。冲上前的将士把朱元昙和朱正司拉开。
祭天中止,意味着朱正司身为奉常的渎职,意味着他所有的占卜,所有的神意都是假的。
“都是你,你个疯妇,本官是圣人,是世间真神,你毁了本官。你为什么要毁了本官,你为什么要害本官。”朱正司不停地抬起脚,想要踹死朱元昙,可是一脚也踹不到。
他悲愤交加,面红耳赤,不断地挣扎,却不肯睁眼看看,他已被将士拖了多远。
祭坛上已经彻底安静,朱元昙的腿脚发软,她是被拖着走的,垂着头的她也不知行了多远。
她不知自己有多狼狈,她的嘴角带血,眼角带伤,她看不到。她只能看到一双操持了夫家近三十年的手布满了皱纹,苍老的令她惊讶。
她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一眼,对岁月的流逝难以置信。
“去死啊,去死吧,你这个孽妇,都是你的错!”朱正司的叫喊仍在。
朱正司就像以往那样,想用一句话命令着她。就是他,让她出嫁,就是他,告诉着她,一个女人应该做什么。礼教祖制,三从四德,所有的字眼都浮现在眼前。
朱元昙整个人要被那些字眼吞没了,她无法再去相信那一字一句。她咬了将士一口,随后挣脱跑向了花台。
她在那个圣女本该的位置,双手扬上,高问上天,“神灵啊,如果你真的存在,为什么不告诉我奉常错了?如果你真的显灵,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怎么活下去?”
一片寂静,那些传说里的神又在哪里?回荡在她耳边只有朱正司那句话,“被休了就去死啊。”
被休了就去死啊,这仿佛是世间对她唯一的回答,是她唯一得到的指引。
朱元昙无力地站在那里,高台道山上一眼望去,不见旬安,只见深林。这是她第一回登上祭坛,这是她第一回看看人世。
她在这半百人世里,一切随了男人,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嫁人也好,做什么也好,都随了他们。
她一直都认定,夫家三妻四妾是寻常事,是每个女子都会经历的事,她把嫉妒隐藏,她努力得想要得到一个儿子,在这纲常里得到一席之地。
“五十年了,大半辈子过去了。我还以为他有多喜欢别的女人。我多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喜欢这些妾,结果他一点都不上心,转头又纳了妾。根本不是什么喜欢,是他们永远会纳妾,他们根本没有良心。”
朱元昙摇摇欲坠,最后望着深林,整个身子就像吸入底处的深渊。丧服坠下,像一束白芒扎向地面。
她受着礼教的熏陶,恪守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