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爱,情系已久
旬安城总会有绚烂的烟火再度盛开,无论是在宫廷,还是在宫外。
昙花一现的华舞也注定落下终章。
当新的一日,阳光升起的时候,萧如丝充满了希望,可苍婧在阳光中难见鲜活。
日日复罢,府内哭丧难止。
程时在大堂里摆了周兰的棺木,他真是痴情人,为她哭丧。
陵城侯痛哭爱妾,引了些风声。
王全暗入公主府,呈上苍祝之赐,“公子服药已痊愈。陛下送公主古参一对,以慰府内之惊。”
送礼行赏都是常事,可今日不太寻常。
王全是在马厩宣了旨意。到府时说要见公主,官家就带他到了这里。
“公主?”王全手持恩典,可苍婧就在马厩里梳着一匹黑马的毛发,迟迟未接恩赏。
“你替我多谢陛下好意。然本宫身子虚乏,用不到这名贵药材,难胜皇恩浩荡,还请掌事官送回恩典。”苍婧淡淡说着,流光埋上她眼中的深痕。
王全一时难堪,然伴君多载,王全自然会审时度势,不免走上前问苍婧,“公主,你退回此物,陛下心里恐怕……”
那匹黑马抬头一冲,对王全很是凶,王全吓退了一步。
苍婧拉着它的缰绳,直唤,“九逸,不许冲撞。”
“烈马护主,是老奴冲撞。”王全退出了马厩,这匹名叫九逸的黑马才安静下来。
苍婧将它的毛梳得黑亮,不理恩赏,不理府中之事。
可王全实在难走,“传闻文居帝有良马九匹,名曰浮云、赤电、绝群、逸群、紫燕骝、禄螭骢、龙子、嶙驹、绝尘,九马就号九逸。公主一马名九逸,自是集众多期待于一身。可性子若是太烈,会害了自己。不是人人都像公主这样好烈马,公主还是服个软吧。”(注:良马九匹的名字出自《西京杂记》对汉文帝良马的描述)
王全愈是说着,九逸就越是叫唤。
苍婧却还道, “九逸不是烈马,它是不喜欢参的味道。”苍婧安抚着九逸,叹了一声,没有多少气力。古参暖身,难暖人心。
苍婧深知苍祝送来参,也不是当真来宽解的,就是给她一点儿甜头。他视她如棋子,仅此而已。
王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感慨万千但化无声,须臾,便道,“老奴此次前来,还为一事,君侯这几日实在有失颜面,陛下要老奴给君侯带一句话。”
苍婧收起了梳子,“也罢,本宫也想着如何去宽慰君侯,既然你为此而来,不如一同去看看他吧。”
自周兰死后,程时便将这个没有身份的歌姬安于棺木中,置于正殿为她守夜,犹如悼念亡妻。
程时明面上的妻是大平的公主,国主的长姐,如此当然是轻视皇族,有辱公主尊严。
连苍婧也没有想到,纵情声色的程时会为了周兰癫狂,会为了她萎靡不振。
程时在周兰尸首前痛哭流涕,几近肝肠寸断。即便苍婧与王全来了,他也毫不知收敛,哭声震耳欲聋,连王全也直摇头。
为了周兰,他已无所忌惮,甚至不知了底线。
“君侯,陛下托老奴给君侯带句话:旬安非陵城,安分守己才是。”
程时哭声方弱,以袖擦了擦眼泪,回道,“微臣伤心,情难所已。”
“掌事官,这不入你的眼,本宫会叫君侯好生节哀。”苍婧道。
程时见她衣袂新艳,突增怒色,“毒妇来此作甚!”程时指骂已是无所顾忌,平生的面目可憎之状怕皆在此刻露出,“你杀我爱妾,我此生不想再与你相见。”
苍婧便扬威道,“本宫念君侯哀伤,恐伤及身,特来问候。如此,你方有眼泪再哭上几日。”
程时晃得一怔,瞬时气焰全无。
或许他是感念她此刻的关怀,才有所收敛,“你心狠,我又难得遇一人,如今两相错,就抵了吧。”
“哪里,论心狠,你我不过一般人。”她仍作强势。
程时却仰天一呼,如释重负般地,“公主此刻一定在笑我,但我也笑公主输得彻底。”
输?苍婧不置可否,转身而去,“本宫没有输。”
他推开了棺木,俯身极尽温柔地抱起周兰的尸首,缓缓道,“你不过是个连爱都得不到的人。”
爱这一字在皇家是不曾有的,也不曾信的,可苍婧步伐一驻,孤落得可怕。
程时就如看到世间最大的笑话,“你曾问我,为何看到一个人,心就会暖。我告诉过你,那是爱。”
苍婧不以为然,“我没有爱。”
“那敢问公主,此时想到的是谁。你想到了谁,爱的便是谁。”
她蓦然惊滞,王全也诧异她这样的反应。
王全不知她想到了谁,是在她眉心点上朱砂的父皇?是待她极好的姨母?是那个在太后面前拿剑相护的弟弟?还是牙牙学语叫她母亲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