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L.归家既是避风港,也是铁囚笼。
除夕当天下午。
涂星蓝坐在前往她父母家的地铁里,目光无意识向对面车窗看去——
却只看到飞速行驶中地下隧道的空洞黑色。
出发前她犹豫了许久,思考着自己是该打个车还是乘坐公共交通。
打车虽然也不贵,但自己每月只靠父亲打来的两千块钱生活费“维持生计”,这个月又搬了出来独居,花销本就大了许多。
虽然这几年来……自己加上学校的奖学金和教小孩弹钢琴,一共也攒下两万多块钱呢!
但地铁本就方便,攒下的钱就是自己的,能省就省点吧。
过年期间北京本就空空荡荡,加上最近突发的疫情,地铁里人更少得凄凉。
车厢广播机械播报着即将到达的站名。
每离父母家更近一站,她的矛盾感也随之越来越强。
她一边期待着,一边害怕着。
那个她从小生长到大的家,对她而言,既是避风港,也是铁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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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升初那年的暑假开始学习了钢琴。
学钢琴的起因是,她的舅舅、也就是母亲的弟弟,在某次家庭聚餐中偶然注意到自己手指修长、手掌又宽,和母亲夸起她是个学钢琴的料子。
母亲表面推辞谦虚,内心却喜悦不已,又和自己弟弟提起她小学就在学校合唱团参加比赛,音准乐感也都练了出来。
然后舅舅也迎合着夸赞她。
于是当天晚上,母亲就问起自己想不想学钢琴。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舅舅夸了她让自己很开心,知道自己一直在合唱团都很受老师重视,知道理查德克莱德曼那些优美的钢琴曲很好听。
于是她和母亲说,我想。
一周后,她家里就搬来一架崭新的钢琴。
母亲开始带她每周去一对一上课——并不是大街上随意的钢琴机构,而是市少年宫一位最有经验的女老师。
她长大和母亲聊起才知道,早在那个年份,那位老师就已经收取800元一节课的价钱。并且母亲辗转托了几道关系,才联系到她当自己的老师。
幸亏她坚持学了下来,并且真心所爱正是在此。
如果最初母亲听了舅舅的话,要求她学的是别的什么,比如奥数围棋游泳机器人滑冰,她可能会被母亲逼疯。
——这是她长大后时常会想的事情。
还好自己足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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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母亲进她房间从来没有敲过门。
在她更小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待在房间可以关门这一选项。
长大些以后,她终于开始关门,但母亲永远径直压下门把手推门进来——尽管她为此与母亲说过无数遍。
而母亲每次只会生气不屑,她根本无法理解,进自己生的孩子的房间,为什么还需要敲门。
从小到大,母亲知道她最爱吃的菜是水煮牛肉——那也是母亲做得最拿手的一道菜。
母亲知道她喜欢吃香葱饼干喜欢吃乐事原味薯片,于是她家的橱柜里永远有着这两样东西。
每天早上,母亲会给她刷干净水杯,晾好温度适宜的水。
每天下午,母亲会端来已经切成小块的水果。当然,都是不敲门直接给她送进来。
母亲从没让她在家干过丁点家务活,她连吃完饭自己的碗筷,都无需自己拿到厨房去。
但母亲却教她一样样如何干活,母亲告诉她,家里现在不需要你干活,但是至少你要有会独立生活的能力。
从小到大,母亲从来没有真正肯定过她。
她考了全班第一名,母亲告诉她没什么厉害的,下次还要继续。
母亲的同事夸她聪明有灵气,母亲赶忙说没有没有,哪比得上谁谁谁。
舅舅家的表弟和她一起玩时起了冲突大哭起来,母亲永远不问事情经过,只会护着表弟,责骂是自己的错。
母亲总是告诉她要这样不要那样,让她听话、给她立规矩。
母亲为她安排补习班的上课时间、安排她看什么课外书什么电视节目,安排寒暑假的每一天直到初中毕业。
她想起她上初二那年的某天,她和班上女同学约去附近的肯德基学习。她中途上厕所的时候,却撞见了母亲的身影。
母亲从她出门起就一直在跟随她、暗中监视她——
那一刻,当着她同学的面,母亲毫无悔意的解释、她的气愤尴尬,她永远记在心里。
母亲也曾无数次打她,在她更小的时候。
掐她的胳膊、摔烂她心爱的玩具、拿扫床的笤帚抽她。
长大后,母亲不再打她,却变成用最难听的言语贬低她、侮辱她、讽刺她。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