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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栀夏抬眸看他,眼皮很沉地眨一下。
“现在呢?”陆哲淮得不到回答,再次问她,“还喜欢吗?”
音落,她先是摇了摇头,让他慌张了一刻,最后又轻轻点头,似是而非地,让他反应不过来。
酒精淹没意识,视线中模模糊糊泛起重影。
她凝视他不太清晰的脸庞,安静片刻,慢慢伸手去碰,很轻地,掌心覆在他脸颊边缘。
两份温度缓缓相融,分不清谁的更烫一些。还有落在指间的呼吸,属于他的柔和暖意,让她误以为冬天已经过去。
昏沉光线里,陆哲淮注视她迷离的眼眸,在她愈渐失神时,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一片暖意覆着轻微起伏的脉搏。
最后他再次靠近,低头时错开一些角度,一个吻落在她无名指根。
从前她抓着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在他无名指上掐出一条红痕,疼痛短暂而强烈。
后来日子一天天地过,痛感雪一样地化了,化成不尽的冰冷水流,随着时间淌过心底,给他细微绵长的折磨。
“夏夏,记得以前吗,还在曼哈顿的时候。”陆哲淮抚着她的手指,温然看着她,轻哄似的对她说,“那时候你总是不好好吃饭,喜欢转头看雪,还开玩笑说我年龄够了,回去之后可以随便领证。”
盛栀夏迷茫听着,脑海里泛起一些零碎影像,每一帧都是他。
“但是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他沉声说,“我在想,你还有几年毕业,毕业那年多少岁,我能不能解决一切烦心事,然后在那一年——”
最后四个字未能说出口,他忽然停顿,眼底情绪像下了场雨,水雾一般朦胧。
盛栀夏在他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就这么看了他很久,没有听见他继续往下说。
只是渐渐地,她的无名指莫名有些烫。
低垂眼眸迷蒙看去,是他的指腹轻轻抚过那一处,最后悄无声息停留,不愿离开。
盛栀夏心知自己真的醉了,周围一切仿佛梦一场。
明明有如此真实的温度与气息,她却依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像个幻觉。
这个人一直很奇怪,他明明温柔稳重,惹得人心甘情愿为他驻足留恋,明明从始至终只与她纠缠不清,爱过的人也只有她一个——
但却比谁都像个坏人。
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依旧在她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忽然出现,偶尔被她耍弄,被她刺痛,但又心甘情愿给她最为真实的一部分,作为弥补,也是付出。
盛栀夏眨眨眼,伸手碰了碰他唇角伤口,醉醺醺地连账都不认了:“你这儿......怎么弄的?”
陆哲淮愣了下,差点哭笑不得:“一个脾气有点差的姑娘咬的。”
“哦......”她置身事外,还理直气壮地关心,“那你怎么不咬回去啊?”
陆哲淮无奈轻叹,一手揉揉她头发:“你去问问她,觉得我舍得吗?”
盛栀夏没有说话,醉懵懵的眼神扫一下吧台,自顾自呆了几秒,一手伸了过去,很执着地想要拿回酒杯。
陆哲淮拦下她的手,起身离座,顺带把她拎起来,柔声:“回不回家?”
盛栀夏踉跄一下倒进他怀里,脑袋蹭在他胸膛,皱了皱眉:“回啊,不回家难道睡桥底吗......”
陆哲淮捞着她把她抱稳了,逗她:“找个人陪你一起睡桥底,好不好?”
“......找谁啊?”她晕乎乎想了想,忽而气闷道,“我才不睡桥底,你去睡。”
他从容赞同:“好,就让陆哲淮睡桥底。”
盛栀夏反应一会儿,记仇道:“不行,我要把他扔到河里......让他游一辈子的泳,敢上来我就拿石头砸他......”
陆哲淮默了几秒。
“好。”他低头吻她,在她耳边承认,“他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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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赶不回学校,陆哲淮在附近一家旅馆开了间双床房,各睡一张。
窗外落雪,夜色里一层白茫碎纱,随风涌动。
陆哲淮躺在床上久久未眠,因为担心她而时刻清醒着。
盛栀夏对此不知,沾了床就抱住被子不放,在醉意中沉沉睡去。
屋外的积雪逐渐厚重时,那些她假装不在乎的事情,化为黑白影像尽数浮现脑海。
她又梦见两个像素小人,梦见他们站在城市两端,楼宇最高处。
一段漫长崎岖的道路,他向她走来。
两个小人眼看着就要靠近,他迈出最后一步,但下一秒,他突然从边缘处直直摔落下去。
那一瞬间,站在楼宇上的小人变成她自己,她慌慌张张低头往下望,看见一个人倒在血泊里。
她不知所措,再一抬头,所有楼宇已经消失,她身处余晖灼热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