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与想(五)
决定栽柏树了,但来喜不打算买,半年前,国家在离村子不远的庆山上挖坑种了好些小柏树苗,据说附近村里还拿了不少国家补贴的植树造林补助款,当时他就不明白了,这山荒了几辈子了,国家免费给栽树,还得给补贴,这是什么赔本儿买卖?他也懂植树造林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关键是栽上了就得好好打理,想办法让它活,这可不是,自打栽上了就没人管过,树苗死的死伤的伤,来喜经常感叹,咱们这儿的小树投生的不好,看人家城里那些小树苗,包着草刷着灰,还输着营养液,每天有绿化工人给喝水,你们不开眉眼,投生到这荒山野岭上,只能自生自灭,他心里早打算好了,还去买什么树苗,不如去山上挖回来栽在自家坟地,又救活了树,又滋养了祖宗,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寒冬腊月里,地面早已冰冰凉凉,全都冻透了,站在自家院里从远处看庆山,上次下的雪还没有化,那里还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腊月里撅开冻土挖树苗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儿,他带着十大喜家族的几个后生,天擦黑就去半夜才回,连续几天才挖了将近20棵小树苗,成排的栽到了祖坟空地上!
一脸虔诚的表情显然为这场立碑的仪式的增添了几分肃穆与神秘,在来喜的身后,站满了十大喜整个家族的长辈和后辈,他们见证着这意义非凡的一刻,那份满满的自豪感溢于言表,按祖宗规矩,女人们都不能来坟上,一群男丁按照提前算好的方位,点燃了鞭炮,在噼啪噼啪的炮声和浓浓的烟硝中埋好了墓碑,整理坟地,一切整理停当后,给祖宗燃起香烛,献上丰盛的食物、酒水、香火等供品,家族成员按辈分依次进行祭拜,场面十分庄严,来喜看着眼前这场景,许多早已消失的人或事,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凡尘往事中的种种,重新在他眼前展现!一桩一桩,一件一件,最为深刻的是他的母亲,此刻,他心里充满了对母亲的思念!
来喜的娘如果现在活着也90多岁了,她记不清楚当时是几岁,日本人来到这个村子,爹娘被赶到了场院里,来喜娘是漏网之鱼,脸黑黢黢的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蹲在驴槽底下,惊恐的看着外边,一个十几岁的小日本兵端着枪过来搜寻,他看到来喜娘没有像其他人看到了“花姑娘”一样,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朝来喜娘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还好这个动作是全世界通用,来喜娘捂住自己的嘴巴一直等到没有任何声音了才出来,光着脚跑到场院里,等她的是一堆死人,她从此失去了父母和同村的乡亲们,和几个小孩儿白天捡着吃喝,还会给村里一个瞎眼的老太婆送过去,晚上拿片瓦片睡地上,同盖一堆烂棉絮,来喜清楚的记得娘活着的时候,常常给他们讲起那个年代可恨的日本人怎么作恶,也说起那个十几岁的小日本,说他也可怜呀,这天杀的日本人让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拿命打仗,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呀,说如果那时候人家一枪崩了她,就没有现在的一大家子,那时候来喜的大姐还问,你一会儿说日本人是天杀的,一会儿说那个小日本人好人,那日本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娘沉默了,也许是讲累打瞌睡了!来喜娘一辈子生了十一个儿女,有七个成活,带着他们过缺吃少穿的日子,一家人常常整齐的排在炕上,每人端一碗咸菜泡水,喝饱了好睡觉,来喜娘早早就得了病,连一个大夫都没看过就撒手去了!那时候最小的妹妹才三岁……
北风吹来,大杨树在寒风中挣扎着,高高的秸秆草扑倒在地上,好像也害怕了这突如其来的寒风,而一排排亭亭玉立的小柏树,在寒冷的冬天里它们依然那样浓郁苍翠,
这阵北风把来喜也从回忆中吹醒,他抖擞精神,代表着家族里健在的晚辈,双手合十,默默向先辈许下诺言,随后,他隆重的叩首九次,以示对祖先的敬仰和感恩,祈愿先祖庇佑子孙昌盛,福泽绵长,后世子孙承前启后,光耀门楣,感恩祖先之恩,祈求家运昌隆!每一次低头、屈膝、再抬头,他眼中闪烁着的不仅是坚定的信念,更有对未来的期许。
祭祖的人都没注意,坟地不远处猫着二贵贵和他的婆姨吉花,他俩静静的蹲在那里,跟两棵小树一样,天气寒冷,仪式一结束,大家就陆陆续续往回走了,全程都安安静静的毛毛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来喜和二小就在他前边,回头一看,是吉花在狼吞虎咽的吃祭品,二贵贵还在拉她,一边试图阻挡,一边还在自己怀里把成瓶的酒揣上,手里还抓着两包烟,二小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气的边骂他们抄起铁锹就要打,她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像一只被捕兽夹逮住的兔子,全身颤抖着,她的眼睛瞪老大,充满了恐惧和困惑,似乎被吓到了,无法动弹!来喜赶紧拉住二小,坟地上见血可不好,大过年也别打出个好歹来,赶快过来打圆场,“拿点得了,别都拿了,你们这俩怂包货,赶紧走吧,回家去,我家里还有,别动这儿的,贵贵,赶紧过来,拉上走,把你手里那东西给我放下”来喜呵斥着他俩。
来喜很可怜吉花,知道她的来历,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大过年的哪怕是图吉利,他也不让二小子打骂,他一把拉过吉花,让二贵贵赶快过来把婆姨拉上,俩人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