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文堂(二)
文堂辍学跟着盖房队里打工,数他年龄最小,当时谈的工钱也最少,但活儿可不能少干, 他每天就在工地里干着苦活儿,累活儿,身体受了乏,手上起了泡,才觉得当时坐在校园课桌前是多么的美好,他还学会了一首老师傅们边盖房边传唱的打工人的心酸曲儿:“露宿风餐沙盖饭,披星戴月土铺床。汗透衣衫湿又干,何时能买房半间”。他有点文化,能理解小曲的意思,经常自己低声吟唱!
能跟着师傅学打土坯是个好活儿,最起码能学门手艺,当时村里盖土坯房的比较多,有一部分人家是土坯盖后身儿,前沿加上砖,是为了面上好看,土坯的用量比砖多多了,会打土坯的人不多,老师傅可吃香了,但学打土坯这个活比活泥搬砖可累多了,还经常挨师傅骂,土坯不是那么容易打成的,首先需要选取合适的土料,打坯的土质很讲究,以略带沙性的红褐土为佳,这样的土质打出来的坯,不只是光滑瓷实,而且还能抵挡住风雨剥蚀。通常是师傅选好了,由几个人一起去地里挖掘,挖出来再用独轮小推车或者扁担筐子挑到场地上,放到离坯坑不远的地方。
徒弟就得有个徒弟样儿,每次都是文堂负责把模子、铁锨和石夯一个一个搬出来,在等着师傅上场,想打土坯得由两个人完成,一个负责填土,另一个负责夯实和补充土,填土的这个人,不仅要有力气,还需要有一定的技巧,文堂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师傅教他“打坯供模三锨土”,即第一锨土要供足,第二锨土压实,第三锨补充土,之后掌杵的师傅会用脚荡平装满土的模子,并使用石夯反复压结实,师傅夯两下就会把石夯给他,直到累的他喉咙口有甜腥的东西反出来,师傅才用双脚将模里的土前后踏实,然后用石杵上下捶打,该起模了,师傅叫文堂开卡,敲帮,拔闸板分开坯模,师傅快速地搬走打好的坯码放成摞,文堂还要抓紧时间移动坯模和清理炕台上的浮土,做下一块土坯还要用,师傅怕他毁了土坯,关键的步骤经常不让他做,他专干累活,累的身体都抽筋了,动作经常跟不上趟,这天师傅脾气拧着劲筋儿的臭,文堂小心翼翼的,又递水又点烟,但师傅还是连他祖宗都骂出来了,他平时都认骂,心里想着学东西是最主要的,这天他听完骂,又低声吟唱了一遍心酸曲儿,突然使劲举起铁锹远远的扔到了地上,疯一样的往家跑,耳边风声呼呼,把师傅的叫骂声都吹跑了,他一到家就跪在院子里大声哭喊,要回去上学,并发誓一定会好好上,文堂妈出来好一顿骂他,骂他一事无成,屎都吃不上热乎的,上学的时候不好好上,现在打工也不好好打,连打带踹的又把他赶回工地,还得向师傅道歉!一想到日后要没完没了的过这种日子,文堂简直心如死灰!
这天工地上来了一个王老六,工头毫不避讳的说这是相好的她弟,来这儿专门帮咱们跑关系,其他活忙了就做,不忙可以不做,那时候工地的活儿是相对吃香的,毕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除了种地一点技术都没有,免不了有的人是靠关系进来的,以前文堂觉得靠关系的人一定很无能,但跟老六接触过后发现,人家样样比他强,人家是高中没毕业,文化都显得这么高深,可能是年轻人接触社会更多,脑筋活络,王老六又会来事儿,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话和办事的水平都超过了当时高中毕业的亮喜大爷,文堂特别羡慕王老六,经常跟着他屁股转悠,也是想引起他注意,当个小尾巴跟着学点东西,或认识认识大人物,不比打土坯强啊!
这一天他又得跟着去后坡堑上挖打坯土了,这种土堑虽然没有黄土高坡的那么雄伟,数量没有那边多,但山西这边也是吃着莜面拿糕山药蛋,也有好多地方依着黄土坡建窑洞的,这个大堑在柿子沟村西,堑前边只有一户人家,房顶与堑顶遥遥持平,堑上是一大片的土坡,每年都种满了胡麻,秋天的胡麻地是一幅生动的画卷,金黄的胡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是大地上的金色织锦,胡麻那高挑的身材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宛如波涛起伏的海浪,传递着丰收的喜悦。
六子他们三四个人和往常一样,又开始讲着婆姨汉的黄笑话,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只有文堂在一边一声不吭的挖着土,耳朵里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心里鄙夷的狠,想到以后要与这些人为伍,心里就像吃了死耗子一样堵,这时,六子看到有小片的松土滑下,他觉得挺省事,赶紧凑过去补了两铁锹,省的自己挖了,但紧接着又有更多的松土滑下,经验丰富的大黑见情况不对,大喊一声:“不好,要塌方,大家快点跑……他一边喊一边转头就跑,六子他们也跟着赶紧跑,大家的喊声扰了周围的一切,引起了一场混乱,“哗啦啦!轰!”一大块土方塌了下来,一些土方还砸在他的后脚跟上,他感到一阵疼痛,那也拼命的往前跑,背后传来文堂“啊”的叫喊声,他回头一看,只见文堂瞬间就被埋了半截,这一瞬间来的太快了,没人能反应过来,文堂自己并没看到什么地方塌了,别人吵吵嚷嚷的声音都已经让他耳朵屏蔽了,只觉得尘土飞扬,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的世界都坍塌了,黄土把他埋的只剩一个肩头和脑袋,他看到旁边的枯草瞬间被厚厚的黄土掩埋,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