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日落（二）

二儿媳秀秀，见公爹亮喜咳的不行，赶紧端了一碗水过来，亮喜连拿碗的力气也没有，手也没抬一下，秀秀给端着凑到嘴边，他用嘴碰了碰碗沿儿，又剧烈的咳了起来，两眼眯缝着，咳的老泪纵横，微微摇摇头表示不想喝，秀秀赶快拿开，端着碗转身的时候，发现了白瓷的碗沿上赫然有血，顺着碗沿儿流到水里，像一条血蚯蚓，正慢慢的蜿蜒到碗底，她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双手颤抖，嘴唇颤抖，全身都在不自主地颤抖，赶忙用双手捧着碗出去了！

改便斜坐在炕沿上，嘴里烟都没停过，吸进去吐出来，机械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和请神时候的动作和表情都不一样，对，就是少了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毛毛带着二妹子，二小子带着秀秀，孙子们都没让过来，一家人除了过年没凑这么齐整过，当家的咳嗽都吐出血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叫孩子们凑齐了商量一下拿个主意，必须得带着去大医院检查了，她现在心里特别明白，自己那一套不行，“那得花多少钱呀，现在大医院可去不起”二妹这句话没经脑子，毛毛瞪了一眼二妹：“日你娘的，钱要紧，命要紧”，二妹挪动一下马扎刚想站起来接着说，不想和毛毛的眼睛对上了，赶紧闭上嘴，悻悻的坐了回去，二小子和秀秀既不动，也不说话

改便看到这情形，突然站起来拿了主意，她不能让家里的主心骨有事儿：“老大，你明天带着去医院，看一下，咳嗽这么长时间了，别有什么大毛病，剩下的事儿回来再说”，好像怕别人再有什么说的，起身离开了！四个人当时无话，屋子里陷入了静默，儿子们倒没什么想法，养儿防老，各家各户都会面临这个问题，二小点了一支烟递给毛毛，自己也点燃了一根默默的吸起来，有点儿昏暗的屋子里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二妹用手在鼻子边扇了两下，看像秀秀，不想秀秀正在看她，俩人面面相觑，出现了少有的默契，透过眼神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思！

人们说医院是一个晦气的地方，布满死亡气息的地方，绝望，悲伤，害怕，但是当它迎来一个新生命的时候，人们又是那样的感激，城里大医院的环境真好，绿树环绕，空气清新，通往各个楼的小路，打扫的非常干净，这种干净让人神清气爽，但来这里的人，除了迎接新生命的，谁又有心思在乎空气新不新鲜呢，门诊的大厅里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就诊的患者，空气在人群里污浊的流动着，和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同样没有人去在乎，医生们在忙着，忙着救死扶伤；护士们在忙着，忙着给病人打针输液，人来人往，你说这我说那，永远是熙熙攘攘的地方！

经过了很漫长的排队检查，医生跟他说是肺炎，不能再吸烟了，最好也不要闻厨房的油烟了，亮喜纳闷着呢：“检查了一大堆，药也没给开，只说让双臂抬起来，放下，重复着敲打双肋，这是什么狗屁医生啊？这么抬起放下能止咳嗽”？他边做做着动作，边嘟囔着！停不下的咳嗽和浑身无力，也只能让他无力反驳，人家让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只想回家昏睡一会儿！自打他走进医院，就有了无法掩盖心头的焦虑和伤感，他仿佛被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胸口，看见穿白色衣服的医生和护士，仿佛他们就是穿白衣服的白无常，会随时要了他的命。但他没想到心里这样的极致恐惧，却是不用吃药，“看来也没什么大毛病，一家子狗东西咋咋呼呼的，把我弄到这儿来，挨挤受罪，死老婆子也是个没主心骨的东西，不知道慌啥呢”，不想了，回家赶紧躺倒在被窝里就好，只要是有三个饱，两个倒就知足了！自己在前边径直的走，嘴咳嘴的，腿走腿的，改便和二妹子跟在后边。

毛毛比亮喜走的还要慢，身躯带不动双腿，医生的一席话，毛毛仿佛老了好几岁，刚刚遭受了晴天霹雳，脑袋像被闪电劈开了一道口子，从口子里进去的，是凉风，涌出来的是热血，汩汩的流着，就这么冷热交替着撞击着他的心，他的老父亲将会深受折磨，而且命不久矣！这种痛可能只有当了父亲的人才能理解，亮喜得了癌症，是肺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明确告知没有救治的必要了，医生很有良心，直接单独找到毛毛：“不要让病人再受罪，也没必要让家里承担高额的医疗费用，让病人回家安享最后的时光吧，就是最大的孝顺，也是病人最好的归宿，当然决策权在你们手里，回家商量一下吧，如果继续治疗，我们会尽快安排的”！毛毛无比感激的想抱一下医生，或者他想寻求一个拥抱，内敛的性格让他只点了点头，也许是眼神里透出来的感激，让医生靠近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毛毛走出了医院，和人群擦肩而过的时候无意听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和另一拨人说话，“治疗这种癌症，还是不要只看西医，西医只会让你手术切除，或者药物化疗，还要经历漫长的放疗，病人都是会被折腾死的，白花钱白受罪，还是要去看中医，咱们中医是博大精深的啊，西医是后来引进的，通过咱们中医治疗，可以扶助正气，活鲜血化瘀毒，让身体和肿瘤达到和平共处，能延长患者生命，可以去我们医院看看锦旗，看一下别的患者，很多都是康复出院的啊，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