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的心已死

崔莺莺是知青中第一个走进婚姻的人，她的丈夫就是赤脚医生薛大寨。

薛大寨已经不是赤脚医生，崔莺莺回城的那一天，他就丢下赤脚医生的职位来到县城。虽然他的爹当着村支书，在村里说一不二，但是到了县城就不再灵验，再加上他没有城镇户口，无法安排到企业当工人，就只好暂住在县城里的亲戚家。

到了县城，薛大寨唯一所干的事情，就是跟屁虫似的与崔莺莺形影不离。

随着“四人帮”的倒台，在“文革”中解散的县豫剧团已经重新组建恢复演出，崔莺莺的妈妈崔艳芳回到剧团，依旧担任团里的当家花旦。

不过，已是四十多岁的女旦角，看上去虽然风韵犹存，眼角却有了鱼尾纹，腰身也有点发福，特别是迈着台步上场的时候，很难扭出那种让人心旌摇荡的婀娜之姿了。复出之后，她只演了场《辕门斩子》，就找到团里的领导，表示金盆洗手，不再登台。

她的决定却遭到剧团领导的拒绝，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唱下去。就是在这个时候，崔莺莺招工回城。看到风尘仆仆归来的女儿，她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一拍脑门叫道，天啊，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没有想起我家莺莺呢？让她去剧团唱花旦，准比我当年还要火呢！

事实的确如此，插队两年的女儿已经成熟，脸庞丰满，双目幽幽，顾盼生辉，细细的腰肢婀婀娜娜，如春风中摇动的河柳。若是穿上戏装，云鬓一挽，迈起台步，亭亭玉立、风姿绰约，活脱脱就是个倾国倾城的公主或王妃。没顾得跟女儿亲热与寒暄，她就抓住女儿的手叫了起来道，莺莺，你回来得太是时候了，我终于找到接班人了！

崔莺莺除了在见到妈妈时，眼睛亮亮地闪了闪之外，马上就像熄灭的电灯泡，暗淡了下来。她放下肩上的行囊，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说，妈妈，你找到什么接班人了？

崔艳芳高兴地说，还有什么接班人？县剧团的花旦呗。妈妈老了，你可是最好的接替人选呢！

女儿给她的回答却冰冷而又坚决，道，妈妈，你找别人吧，我不接你的班！

崔艳芳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拿眼怔怔地望着女儿说，莺莺，为什么啊？

崔莺莺说，你别管为什么，反正我不同意！

崔艳芳说，莺莺，你可是从小就喜欢唱戏的啊？

崔莺莺冷冰冰地说，那是从前，现在我只想当工人！

与那些家在县城的机关子弟一样，当了纺织工人的崔莺莺在下班之后，经常回城里的家，妈妈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让她去剧团接班。崔莺莺给妈妈的答复始终就是一个字，不！

妈妈很奇怪，说，莺莺，你到底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是从前的莺莺了？崔艳芳抓住女儿的手，双眼急切地望着女儿，眼里噙上了闪闪的泪花。

崔莺莺没有把下乡时被薛大寨强暴的事情告诉妈妈，更没有告诉妈妈，她已经同那个赤脚医生订了婚。她知道，妈妈得知消息，肯定会很难过、很伤心，肯定会坚决反对的。可是现在，她却经不住妈妈的再三盘问，扑倒在妈妈的怀里，哇哇的大哭了起来。哭了半天，她才把事情的原委，细细地给妈妈讲了出来。

崔艳芳目瞪口呆，她望着泪水涟涟的女儿，无法相信早年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在女儿身上再次重演。

二十多年前，崔艳芳在河南信阳一家剧团唱花旦，是个很红的名角。她不仅受到戏迷的追捧，也受到众多男人的追逐。在追逐她的男人里面，有位县里的干部是个已婚男人，叫霍之江，生着满脸大胡子，有点像张飞。他不喜欢听豫剧，却因为在文化部门工作，正好管着剧团，就有了接近她的机会。

有一次大胡子带着剧团去信阳会演，晚上住在地区招待所，她的房间与他的房间正好一墙之隔。晚上演出回来，她被大胡子喊到房间谈话，顺便喝了杯他递过来的凉白开。让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大胡子竟然在水里放上了安眠药，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发现同大胡子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她惊叫着逃回自己的房间，独自躲在那里发了一夜呆。

天一亮，她就离开了剧团，不久便跑到山东地面，被蒙南县的豫剧团聘用。

她之所以选择远走他乡，本来是想忘掉那场噩梦，重新开始新生活的，然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有了身孕，生下了崔莺莺。

母女俩流着无声的泪水相拥在一起，诉说着她们相同的遭遇。母亲开腔道，莺莺，听妈妈的话，和那个薛大寨分手吧。

崔莺莺却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崔艳芳没有再要求女儿同薛大寨分手，不过，她也没有认可那个赤脚医生做乘龙快婿。非但不认可，连家门都不准许他进入。每次崔莺莺从厂里回家，薛大寨跟随来到县城，只好找个墙角蹲下，在那里等候。渴了就到公用自来水龙头上喝一肚子凉水，饿了就到街上买几个火烧。等到崔莺莺从家里出来，他才讪讪地迎上去，尾随在后面回厂。

崔莺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