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纺织工人

马胜利被分配到县棉纺厂当了工人。同他一起分到工厂的，除了林铁梅，还有考上大学的包尔以及考上中专的李跃进之外，响马峪知青点的其他知青，都一窝端地分到这里。

棉纺厂是县里规模最大的国有企业，有三万二千纱锭，四百多台布机，其前身是青岛国棉六厂。20世纪的70年代初，他们为了淘汰一批旧设备，来蒙山深处的小县城建起了一家纺织分厂。工人虽然都是从本地招收的，却都送往青岛进行了培训。

在马胜利他们这茬知青进厂前，县里已经有两批知青下乡插队，都是在插队两年之后招工回城，都分配到了棉纺厂当了工人。马胜利的师傅宋国庆就是第一批下乡的知青。

马胜利的理想是当一名工人，但是他并不想去女孩子成群成堆的棉纺厂，天天与那些软不拉几的棉纱打交道。他期望的是能成为父亲那样的工匠，抄着大铁锤，穿着满是油污和烫洞的工作服，在烧红的铁块子上锤锤打打，让钢花绚烂地四下飞溅，再将那些坚硬的钢铁，随心所欲地像揉面团那样，揉成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觉得当那么一名工人，实在是太棒了！有许多次，他都在梦里站在了打铁炉前。接到去棉纺厂当工人的通知，马胜利虽然为自己不能当上父亲那样的工匠有些遗憾，并没有过多的失望，他在妈妈和妹妹的帮助下，收拾好行李，高高兴兴地当了一名纺织工人。

要把棉花织成布，需要六个车间七八道工序。先是清花，再是梳棉，接着是细纱与后纺，再把纺好的纱线在浆液中进行过浆，放在烘箱内烘干，才能输送到织布车间，织成那种可以做衣服，也可以做被子的叫布的产品。

新工人在厂里集中学习了五天，就分给了各车间。一百三十多名新工人，集中在宽大的会堂内，让各车间的负责人，猪崽儿拉窝似的领走了。

马胜利被分到准备车间做了浆纱车工。之所以叫准备车间，因为车间里的工人所做的工作，是由棉花变成布匹前的最后工序，都是为织布做准备的。单是准备车间就有三道工序，一是整经，二是浆纱，三是引穿。整经与引穿，同细纱织布等工序差不多，一律是女工，唯独浆纱工序特别，全都是男工。

车间里共有两台浆纱机，一台是三八年日本造，体形庞大、声音轰鸣；一台是国产G142型。相对于那台日本造，这台国产牌浆纱机的体积要小些，噪音也不大，一缕缕白色的纱线通过浆锅进入烘箱，再从烘箱内倾泻而下，只有沙沙的轻微的声响。

马胜利被车间负责人领到车间时，两台浆纱机都开着，浆锅和烘箱里的蒸汽吃吃地蹿出来，把整个车间弄得像蒸笼，不仅热浪滚滚，还湿漉漉的、潮乎乎的。伸着鼻子闻闻，还有一股浓浓的海腥味。马胜利后来知道，海腥味来自浆锅中的浆液。制作浆液的原料是生长在海中的海藻。五六个浆纱车工全赤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守在浆纱机旁。

车间负责人站在车间门口，伸手把一位高个子青年招呼过来说，国庆，这是新来的小马，分给你了。

高个子青年就是宋国庆。

宋国庆比马胜利大三岁，因为住在同一个大院里，他们从小就认识。两人相见，都认出了对方，宋国庆的手猛地拍在马胜利的肩头上，高兴地说，马胜利，想不到咱们成工友了！

马胜利还有些初来乍到的腼腆，低下头吭哧了半天，抬眼叫了声宋师傅。

宋国庆说，嗨，胜利兄弟，叫什么师傅，叫我宋哥好了。

浆纱车工马胜利便又叫了声宋哥。

那天，是马胜利第一次上班。第一次上班，马胜利就喜欢上这个工作。他喜欢这个工作，是因为他喜欢那两台浆纱机的庞大，特别是那台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日本造，那巨大的轰鸣，那山一样庞大的躯体，让他激动，让他敬畏。后来，他甚至连车间里那蒸人的热浪和海腥味都喜欢了。他喜欢的是轰轰烈烈，在轰轰烈烈的氛围中工作，他觉得过瘾，来劲。

没过三天，他就从师傅那里学会了浆纱机的操作要领。每天上班，他便和那些浆纱车工们一样，穿着裤衩，光着脊梁，戴着白色的工作帽，拈着割纱刀围着浆纱机巡回了。

那时候厂里正在学“石棉经验”。所谓“石棉经验”，就是石家庄棉纺厂创造的纺织技术操作经验。当时全国的纺织系统都在学，为此，厂里还举办了为期半个月的培训班。马胜利就是培训班的首批学员。

学习结束，他已经成为一名熟练的浆纱挡车工。

干浆纱，最重要与最麻烦的事情就是处理缠纱。那些纱线，有的缠在经轴上，有的缠在浆锅里，还有的缠在烘箱内的转笼上。倘若处理不好，不是被烫伤，就是割断邻纱造成疵点。浆纱工们都对处理缠纱怵头皮。

马胜利不，遇到哪个部位缠了纱，他都抢着去处理。在处理缠纱的时候，他的手变得女人似的灵巧，割纱刀伸进纱线中，轻轻一挑，就把缠纱割了下来，绝不会伤断其他的纱线。

他尤其喜欢去处理那台日本造浆纱机转笼内的缠纱。处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