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城

自从高考制度恢复之后，吴文玉来响马峪知青点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以前他每隔一两周就要来一次，来了就召开大会小会，或者找知青谈话摸底，严肃而又认真。现在，明显地看出了他的松懈。偶尔来个一次两次，也只是在知青点露露脸，不咸不淡地打几句官腔便离去。

吴文玉最后一次来知青点，是一九七八年七月的某天，时间正好是知青插队两周年的时候。他还是骑着那辆大金鹿自行车，已经谢顶的脑门上，挂着亮亮的汗珠。

他来到知青点，把自行车一支，就喊林铁梅召集大家开会。

开会的地方还是那片栗子林，十几个知青零零散散地坐在几块大石头上，都用好奇的目光望着他。就见他让林铁梅清点了人数，宣布会议开始。

同过去一样，吴文玉主持开会没有多少开场白，他先是望大家一眼，清清嗓子，接着就念起了一份文件。

文件是县劳动局和知青办联合下发的，内容大家一听就明白，是关于在全县知青中招工的通知。通知说，凡是于一九七六年前下乡插队的知青，全部在本次招工范围内。自通知下达之日起，知青们就可以与生产队结算工分等事宜，然后回城体检，统一进行分配。

虽然此前就有招工的小道消息传来，大家还是在惊讶过后骚动起来，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吴文玉刚把文件念完，大家就发出了一阵欢呼。

马胜利也参加了会议。他坐在一块卧羊石上，虽然没有像大家那样表情外露地欢呼，脸上还是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他已经渐渐地从失恋中走了出来，不再跑到那条深谷中发痴发呆了。他像从前一样，开始去高涝坪上工。只是，他比过去沉默了许多，到了山里就埋头劳作，连话都懒得说。他主动要求去挖鱼鳞坑，和村里的年轻人一样，抄着大镐，脱光了膀子在山岗上叩石垦壤。他希望用劳累和汗水，把心中的苦痛忘掉。

吴文玉把文件传达完毕，再简单地补充了几句，就宣布散会。知青们兴高采烈地涌进厨房吃午饭，不知道是谁，还故意把饭碗弄得叮当作响。

马胜利从卧羊石上走下来，也准备去吃饭。朝厨房走着，他回了下头，发现林铁梅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她的目光有些呆滞，脸色十分冷峻，看上去像是尊雕塑。

自从崔莺莺出事，马胜利还没有正经和她说过话，所以在看了她一眼之后，他没有理会，而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就在他要跨进厨房门槛的时候，他听到林铁梅远远地开了腔。

他不由站下来，回过头，拿眼睛望着她道，林铁梅，你叫我？

你耳朵出问题了？没有听见？林铁梅态度强硬地说。

什么事？你说吧，我还要吃饭呢！他并不生林铁梅的气，但站在那里没有动。

一会不吃就饿死了？我现在请你走过来！林铁梅还是态度强硬地说。

马胜利有些生气，心里想，你林铁梅有什么了不起？干吗如此盛气凌人？不就是知青点的队长吗？可是如今，你这个队长就要当到头了！他打算不理她，径自去厨房吃饭，但是，他在犹豫了那么一下后，还是转身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下来，下巴一抬道，说吧，林队长，有什么指示？

林铁梅抬眼盯了他半天，不无讥讽地撇嘴说，马胜利，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高兴啊？马上就要回城当工人了，你的理想终于要实现了！

马胜利点点头说，算是吧。不单我，大家都很高兴呢！

林铁梅耸耸肩说，不用你说我早看出来了，大家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呢！

马胜利反问她道，我们是按县里的文件精神回城当工人，有什么不对吗？

林铁梅盯着马胜利说，我没说有什么不对吧？只是我想问问你，你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接受得怎么样了？在农村锻炼成长为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了吗？

马胜利伸出带茧子的手说，有这些茧子在，就不用我表白了吧？别的不说，至少通过两年的锻炼，让我深深地知道了一日三餐的来之不易。

林铁梅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大声说，马胜利，就算你在农村磨炼了筋骨，知道一日三餐来之不易，可是，你为农村做出过什么贡献吗？我们口口声声要扎根农村一辈子，为建设农村贡献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我们是怎么做的呢？大家轰轰烈烈地下乡来，待了一年两年就拍拍屁股走人？

马胜利双手在胸前一抱道，我刚才说了，这是县里的文件精神，回城当工人，同样是为了祖国的建设！

林铁梅一哼鼻子道，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你骨子里根本就没有立下扎根农村的雄心壮志和建设农村的远大理想！你们都是伪君子、假革命！

马胜利盯着林铁梅道，那么你呢？

林铁梅突然挺起了胸脯道，我从下乡的第一天起，就立下了雄心壮志，我要在这里扎根一辈子，为建设这个小山村，献出自己的理想青春甚至生命！

马胜利用奇怪的目光望着林铁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