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雨,沙沙沙

马胜利被放了回来的时候，是他被抓走的第三天。

马胜利进了知青点，便得到一个难以让他接受的消息，崔莺莺已经同薛大寨订了婚，摆了好几桌酒席，宴请了村里所有的人。马胜利呆呆地站在那里，状如木鸡似的半天没有动。

新的一天到来，马胜利没有去高涝坪上工，他甚至连早饭都没有吃，起床之后出了门，沿着一条小路，独自向知青点后面的深沟走去。此时，他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嘴唇紧闭着，跟谁都不说话。他很快就来到深沟中，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这道深沟其实应该称之为峡谷了，很深很长，呈弯月形，一直延伸到山的极深之处。沟中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鹅卵石之中，生满粗粗细细的柳树、栗树和橡树，还有一些野荆、野榆等，溪水翻腾着白色的浪花潺潺的流淌。溪水哗哗地鸣唱，反而使这儿显得更幽深、更幽静。

三天前的那个中午，当两个相爱的人儿终于倾吐心曲的时候，他们把第一次幽会的地点就选择在这里。

然而，时间还没过去几个小时，事情就发生了天大的变化，他从小就爱恋着的姑娘，竟被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所糟蹋，最后离他而去，这简直让他不敢相信是真实的。

晚上，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始终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噩梦，等噩梦醒来，一切都会过去，他和美丽的崔莺莺还是幸福快乐的一对恋人。可是，当天亮了，当阳光照进窗子，让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不由又想起发生的一切。他的心像被猛捅了一刀，再次沉入无底的深渊。

此时的胜利并不知道，他被关进小黑屋子的第二天，是崔莺莺找到薛支书，答应嫁给薛大寨，他才被放了回来。否则，凭着他怒砸卫生所的恶性事件，他会成为现行反革命，有牢狱之灾的。

这笔交易不仅马胜利不知道，知青点里的所有知青，包括队长林铁梅，以及带队的干事吴文玉，都不知道。

深谷中很静很静，除了溪水的喧哗，只有鸟儿的啼鸣。马胜利木然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石刻的雕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他回了一下头，看见知青点的男女知青们都来了，他们正站在他身后，或者窃窃私语，或者用关切与焦虑的目光望着他。见他回过头，大家走了过来，轻声说，马胜利，回去吧，该吃早饭了。

他坐在那里毫无反应。

大家又开口道，马胜利，你可得想开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体是最重要的。

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有个知青甚至过来动手拉他，他猛地跳了起来，突然发出一声大叫道，你们走开，走开！他大叫着又坐在那块大石头上不动了。

知青们被他的吼叫吓了一跳，怯怯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铁梅突然走了过来，在他面前一站，冷冷地开腔道，嗬，马胜利，你的脾气还不小啊？为了一个女人，就值得这样？就不想活了？要发疯了？哼，你让我们看不起！听我的话，是个男子汉就站起来，把那个崔莺莺忘掉，高高兴兴去劳动，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林铁梅的话有硬有软，马胜利坐在那里，还是木头似的动也不动。林铁梅的脸再次阴了下来。她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转身对众知青们说，就让他在这里发呆吧，走，咱们吃饭去！吃了饭，该干什么干什么！

众知青只好在林铁梅的催促下，默默地离去。 深沟中静了下来，只剩下马胜利一个人呆坐在那里。此时，他的脑袋里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空白，自己则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雨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下起来的。这是夏天的雨，山里的夏天总是无缘无故地就下雨，雨有大有小，有的如瓢泼倾盆，有的翻江倒海，有的如绒线发丝，润物无声。现在的雨便是润物无声的雨，像女人的头发丝，细细地从天穹里飘落下来，润湿了小草，洗净了树叶，浸润到地上，慢慢形成小小的溪流。

马胜利似乎并没有感觉到雨的飘落，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只是定定地望向同一个地方。

就这样，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在沙沙的细雨中，深谷中又出现一个人，手里打着一把伞，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来人是董妮娅，她是来看马胜利的。这个正沉浸在痛苦中的男人，是她难以忘怀的初恋。当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时，她是第一个准备回城复习功课参加高考的人。就是为了马胜利，她最终选择留在了知青点。她采取的措施是，写信让家人把复习资料寄来，一边接受再教育，一边复习功课。尽管她早就知道，他爱的并不是自己，但是这似乎并不重要，只要能生活在他的身边，能天天看到他的影子，她就满足了。她甚至为了他，干脆放弃了高考。

那天发生的事情，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崔莺莺出事，似乎给了她机会，但是，她并没有幸灾乐祸。相反，她在深深地为崔莺莺惋惜的同时，也为马胜利感到了担忧。她怕他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傻事，心里为他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