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半歌声

接下来的日子，知青们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尤其是队长林铁梅，更是在手里暗捏着一把汗。

谢小惠倒是不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乖乖地待在宿舍里等着孩子的出世。遇到生人来，她就躺在床上装病，有时崔莺莺还要装模作样地给她听诊与量体温，开大把的维生素让她服用。

时间一天天过去，当冬天溜走，山里到处春风荡漾的时候，谢小惠就要生产了。

在这四个月中，完全是按照林铁梅的布置进行的，知青们都发誓要严守秘密，村里想抱养孩子的人家早已物色到，就只等着那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出生了。

那是个初夏的晚上，天气晴朗、微风拂面，宿舍院门前的栗子树开满了一簇一簇的栗子花，到处飘荡着栗子花独有的香味。

谢小惠就要在这样一个晚上开始生产。

崔莺莺带着接生的东西守在旁边，林铁梅、董妮娅在做她的助手。

知青点的院子里，十多个男女知青，都坐在栗子林中的大石头上等待。

大约到了十点，谢小惠开始生产，剧烈的疼痛让她大汗淋漓，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与此同时，院子里的知青们，突然整齐划一地大声唱起了歌：

风在吼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

黄河在咆哮。

河西山冈万丈高。

河东河北高粱熟了。

万山丛中，

抗日英雄真不少！

青纱帐里，

游击健儿逞英豪！

崔莺莺在给谢小惠接生前，已经在村里接生过好几个孩子。几个孩子接生得都很顺利，孩子满月的时候，家人还给她送来了红鸡蛋。

给谢小惠接生却遇到了麻烦，产期到了，羊水破了，下面也见了红，孩子却就是生不下来。她给谢小惠注射了催生的药物，却一点都不管用，急得她脸上大汗淋漓，在屋内团团乱转。

一个小时过去，还没有生下来，谢小惠已经昏过去好几次，叫喊声也一声比一声更紧。

此时，时间已是深夜，谢小惠凄厉的叫声是那么尖锐刺耳。为了不让村里人听到，林铁梅只好冲出宿舍，命令指挥唱歌的马胜利，带着大家更大声地唱起来。于是，知青们的歌声就越来越响亮：

东风吹，战鼓擂，

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不是人民怕美帝，

而是美帝怕人民……

转眼三个小时过去，谢小惠还是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她极度虚弱，似乎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脸变得蜡似的黄。

崔莺莺望着，终于胆怯，手哆嗦着擦了把脸上的汗，对守在身边的林铁梅说，队长，我恐怕不行了，还是抓紧送医院吧！

林铁梅立刻表示反对道，绝对不行！送到医院，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董妮娅凑上前来道，崔莺莺，你先沉住气，不要慌，听我妈说，她生我时就是难产，是医生用剪子给我妈剪开一个口，才把我生了下来。

崔莺莺一边吓得向后躲，一边惊叫道，天啊，我可不敢！

怕什么，还是赤脚医生呢，你不敢我敢！林铁梅同样大汗淋漓，她抬眼望向窗外，见东边的天上已经出现鱼肚白，天很快就要亮了。她急了，在宿舍里转着圈儿地寻找剪子。嘴里叫道，剪子呢？快给我拿剪子来！

董妮娅忙掀开枕头，取出把剪子，递给林铁梅。

这时候，门外的歌声还是一支一支地高唱着：

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去争取胜利！

林铁梅听着歌声，似乎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她咬着牙，把剪子在手里握紧，挽挽袖子就要动手。

她的举动正好让奄奄一息的谢小惠看到，吓得她尖叫一声，嘴里说，不！我不要！

林铁梅却把眼睛一瞪，冷冷地道，谢小惠，由不得你了，你必须在天亮前把孩子生下来！说着上前一步，就将剪子伸向那血淋淋的生命之门。

眼看着那剪子就要铰上，林铁梅的手却定格在那里，随着一股血水的流出，孩子的脑袋竟从那生命之门中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