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力棒

我一度怀疑梦中见过的面具人是皮影剧或牵线戏中的角色，无非是太虚班子里新弄了个整蛊之法，无非构造出栩栩如生的光影而已。譬如唐皇在老道人的迷梦药作用下入到月宫、见过嫦娥、仙女一般。再后来我又排除掉巧用几组水银镜子的互相映照，因为那样循着窗面终是能找到对应的。我有些纠结，疑惑究竟“隔阂”是什么？难道就是那“屏幕显示”？我读《日记》找到这个字眼，写着那个能接力到间隔多个驿站书信的东西。总之不管是什么，我能判断其内中必然有某样机关，属于拆穿了也不足为奇的那种。

其实人形也罢、物状也罢，本身由寐而来的都不得作数，从来黄粱美梦华胥一场，根本是梦的制造家对实际情状的越俎代庖，只会让人醒来时的失落愈感深沉罢了。我从根源上反思自己：对于班背，莫不是设想着也该以虚影作为安抚或者膜拜？岂非意味着我打算放弃对她的找寻对么？想到这里，我心中对自己深深不满，重新坚固了要找见她的心意。

同时间里，我对自身脑海能生出这等臆境还满是奇异。诚心实意说，驻足在这“臆”里还挺让人流连，至少目前没有不友好的事情出来。两轮进与出，看见的一切未有不讲究，里面所闻于理于法还甚为详实。此种细腻是修道人追求的心术达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情景，我何德何能得此激发。超乎寻常的还有，其间把我所经历的居然还讲述得顺畅，如同我之嘴亲自说出。好梦可遇难求，我翘足候了一段时期后，那境一直没再如愿出现，我这才不做多想逐渐淡忘，于是整日抱着《火箭书》专心思虑其中的内容。

当第三回再入境地之后，想法发生剧烈改观，因为我觉察其间竟有真正玄机，能同《火箭书》中所标注的难解字词明确呼应上。突然把那种虚幻感抹轻，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地方莫不是真的吧。那时距离第二次的出境约摸间隔一月有余，抱着兰姻絮果的心态，我都已经搁下此事。但床边起夜的壶子找不见了，我忽有所动赶忙再跑去偏屋看，果不其然门洞大开，自己的梦也没啥好客气，我毫不犹豫一脚迈入，颇有魏徵梦里监斩泾河龙王的气度。

当即见到面具人拿腔捉调在表演笑口，气氛极有喜乐性，我看到时它还挤眉弄眼显示着刁钻促狭。顾不上听它跌宕的新鲜节目，我恐给的时间短暂，径直快步走到那趴于桌面一动不动的人身旁边，试摇晃之仍旧不醒，就从他垂下的右手里取出掌握之物。摊开一看，原来是几张撕下的书本页张，是边缘不整齐被掐皱掉的寻常浆纸，也似匆忙间被扯断的讲义残片——以情节看，这里我终究为被动卷进的过客，早想看他手中所拽之物以释疑虑，此刻有了时机就不得不造次。

书页上是纵形编排的字列，为竖状从右至左的版书，字体简洁舒适，可内容并不浮浅反而显相当深奥。这回纸内之字倒不会乱跳，同样也莫名其妙，我看得饶有兴致。“…最麻烦的就是，信息学的公理还未找到，仿佛压根儿不存在那种东西。我只能假定光子等电磁波无所谓时间空间，那么作为被承载的信息也无所谓时间空间。于是我让大家先抛弃时空的观念，直奔其中根本不是人所体会的那种东西去对付，不要物性也不要理性，往‘道’上去领悟、去贴近。当然这方式的确困难，包含许多宛若糟粕的东西，毕竟是从小建立起来的感知与观念，早已根生蒂布印在骨子里去了。可是那里也有哲学，一个满是对立充满矛盾与非逻辑的体系，我也告诫人们并不要去研究超越光速这类复杂过头的涉及极限东西，仅止步在勘察极近光速呈现的准奇点态去一点点推搡破缺信息的神圣性，用思维的方法探索该状态下信息可能有的真实样貌。深究中请勿忽略在混乱度最小的区域所生出的奇迹，即：信息本身出现能求索并理解其本身的那部分奇异的有序，就是理论家中所阐述的‘惊叹、不可思议但绝对了不起的极熵’——那可是怎样多加修饰和赞美都绝不过分的重要概念之…（中间有断章）…本着这种态度，我要求师从自己的学生，不管什么时候、存有怎样的想法与观点，都可以大胆提出来。即便幼稚可笑、空洞无奇也不用难为情。在人类物理学发展进程中同样经历过类似阶段，那时提出的各种可笑问题不胜枚举，数不过来，虽然作为缪误案例都已失考——人类易于选择性筛去失败者独尊胜存者，去伪存真不一定是啥好词儿。我相信正是由各种低幼之砂才逐渐托升起具有价值的宝石，才能接力带领人类走出自己星球。由此，在失去理论指引之下，我坚持以实验为王，倾听各种想法，设计出实验，用实践来验证，即便是个低级谬误也能拓宽思路取得经验。”

我看着纸张，脑袋逐渐开始黑黑朦朦，好似面前有巨大的台阶，每个台面都铺着巨大的学识，更层层垒叠往上去。我像不合格却硬要挤入学堂听讲的学生、也似一窍不通在台面上乱爬的蚁虫，虽能读起每个字但凑起来却不晓其义。悲哉，一个可以闻出大致味道却不知其配置为何物的厨子，只能捉耳扰腮。公理？何谓公理，我所晓的公理就是三角圆周勾三股四弦五之类的，是日沉月升，是太阳的东升西落，是大明不是蒙元，没有原理可言。而“熵”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