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缸（6）

姜杳本以为，那晚去纪逍家吃饭的机会很难得，没想到那天之后，这种机会像是批发一样，每天都有。

从那天开始，纪逍每天午饭和晚饭前一小时都会问她要不要一起吃，说是让她一起品鉴他的厨艺有没有一天比一天增长。

晚餐姜杳一般都会很快回复，但午餐有时会有时不会，有时下午才回复。

对此，纪逍从来也不多问，大概也隐约猜到了她是起得晚。

至于为什么起得那么晚，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原因，也不希望他来问。

日历翻了一页又一页，很快就到了表哥订婚的日子，姜杳上午就要回北雾市区。

她没准备多待，想待也待不长久，在那里会让她如坐针毡，打算晚上吃完饭就回来，也不用带什么行李，只背了一个小包就出门了。

到的时候人已经齐得差不多了，她走到爸妈在的那一桌坐下。

那天她挂了她妈电话，毫无疑问，坐下后她妈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有些亲戚该组团去看看眼科，一点也不会看人眼色，每天揪着那些个问题问七问八，也不知道问来有什么意思。她辞职那一次已经有了不愉快的先例，偏偏还有人往这个伤口上撞，旧事重提。

整一顿饭，她都沉浸在低气压里，很不愉快。

当然不愉快的还有她的爸妈，吃完饭，大家开始聊天，她妈把她拉到一旁，像是不明白，自己从小成绩优异的女儿长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伤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为什么呢？因为她生病了，病到不能自已。更难过的是，对着最亲近的家人也无法诉说。因为没法诉说，因为无人理解。

她嘴唇始终没动，无论他们说什么，她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无所谓了。

她不在乎了。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会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个人，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吗？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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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姜杳不顾爸妈的挽留，执意离开。

她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拿出手机打了个车。

像是为了和她此刻糟糕的心情呼应，刚上车，外面就下起了暴雨，珍珠般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仿佛是一颗颗的石子打在她的心脏，疼痛不已。

到了青虞，她下了车。司机看她没有伞，非要把自己车上的一把伞塞给她，她没有接，她说她住的地方就在这个口子上，走几步就到了。

把伞推给司机后，她就在暴雨中跑了起来。等身后好心司机的车远去，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租住的小院很快就走到了，但她没有进去，继续在暴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暴雨和眼泪融为一体，就好像可以骗过自己，此刻脸上正在蜿蜒流下的全是雨水。

再次回到小院的时候，她浑身湿透，像一具行尸走肉，感觉不到衣服黏在身上的难受，也感觉不到冷，拖着脚步一路又回到了这里。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小院门口，黑夜里，世界都昏暗，但这一刻，他和月光一样皎洁明媚，替今晚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释放光亮。

看见她后，他朝她走了过来，手里的黑伞挪了位置，一半撑到了她头顶。他该好奇的，可他是识趣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只是说：“要回去了吗？”

周围暴雨如注，噼里啪啦掉落到地上，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混杂在雨声中，却清晰地传进了姜杳的耳朵里。

其实还不想回去的。但他声音刚一落下，姜杳就像是被蛊惑，不由自主点了头，‘是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纪逍撑着伞，和她一起走进院子，又和她一起上了楼。在门口收拢伞，放好，跟在姜杳后面走到了客厅。

客厅的茶几上很干净，除了两个空果盘，就只有一本摊开的本子，本子上面写了密密麻麻一页的字。姜杳回头发现她昨晚在客厅写完后没有把日记本收起来，此刻正摊放在客厅的茶几，而纪逍的目光正落在那一处，连忙走过去将其合拢，随后小心翼翼地瞥了纪逍一眼。

纪逍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叮嘱她快去洗个热水澡，小心着凉。

姜杳收回视线，低声说了句：“好的。”

进房间前又想起来和纪逍说了句请便。

等到姜杳洗完澡出来，已经不见纪逍的人影，如果不是餐桌上多出来那碗热气腾腾的姜茶，她甚至怀疑刚才雨中看见的人只不过是她的幻想。

愣怔片刻后她走到餐桌端起姜茶，碗底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喝完早点睡。

是纪逍的字。

纸条被她小心抚平贴在了不远处的冰箱上，然后端起那碗姜茶来喝。

她不喜欢喝姜茶，觉得姜味太冲，但这一碗姜茶她喝完了。

是心情跌宕起伏的一天。

原本从市区回来，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