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而柳延昭本无意于男女之事,得知与许观知的婚事,道是许承言之姐,又是名满大端的才女,还有甚可挑的。柳氏一族对此婚事颇有微词,柳老夫人却言一切以柳闻仙为重,一时也没了反对的声音。
倒是柳延昭其父柳闻礼喋喋不休,一连数日每逢见着面就唉声叹气,大概是因为许观知的母亲柳柔出身过低,难以助益被宗族寄予厚望的儿子,堪堪算得上是如花美眷。
柳延昭被吵得烦了,索性收拾了几件常用衣服直接跑去平阳侯府,到方徇一处躲个清净。
“其实东都这些世家里,心里明镜似的,都知道当年你祖母为了搭上定国公的关系,才对外宣称许大小姐的生母乃是河东柳氏远亲。如今反倒不认,旁的不说,你们柳氏在这事上就占了下风。”
因秋闱三场考试皆以落幕,方徇被擢选为同考,一连数日至英华殿阅卷,至晡时才归。前脚才踏进院门便听得柳延昭同方衡讲起天子赐婚一事,言语中多是无奈,方一边净手,一边开解他。
方衡手捧兵书,倚靠在狐皮榻上,看得很是认真,先前方徇没有回来时,便寥寥数语应付着柳延昭。究竟是天子降旨,为人臣者只有感恩戴德领受皇恩的份,更何况他的婚事亦是皇家做主,此事上他反倒没什么可劝导柳延昭的。
方徇此言说得直白,柳延昭也一时缄口,末了问起秋闱阅卷一事:“前日遇着王翰林,说起今年参试的寒门较往年多上数十人,其中不乏来自江南的檀干山斋,你阅卷至今,他们与世家出来的子弟当真可比么?”
方徇入内换了家常袍服,发冠取下,另用一只玉簪代替,抚了抚鬓角。他就柳延昭对面坐下,待侍女上完茶点后,支开伺候的仆人,清咳了一声:“檀干山斋里出来的那批人行文之上简要平淡,而另有数份空疏繁缛的文章,两相对比,我倒是更喜欢前者。他们毕竟是宿太傅教出来的学生,我说多了,你倒觉得我在替寒门子弟说话。”
“王翰林那日也觉得他们那批文章做得清爽利落,颇有宿太傅之风。但真要到放榜之日,我看未必个个榜上有名,叫宿太傅教了几日,寒门便压过南北的世家子弟,岂不可笑?”
柳延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哪怕这群从檀干山斋里出来的学生文章做得再好,考卷之上皆有名姓,该位列几名,至终还是由崔学士协同王翰林决定。王崔二人又皆出自世家,其中的门道自然比旁人更清楚。
方徇却不以为意,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来,笑道:“可笑之事也不是第一回了,裴献,你认识么?”
“裴献?”
柳延昭皱眉复念了一遍裴献的名字,似是对这个名字无甚印象,而埋头于兵书的方衡忽停下翻页的手,将兵书撂在案上,抬眼看向方徇。
方徇不曾发觉大哥扫射过来的眼神,尤然看着柳延昭,摇头叹道:“你是在凉州呆久了,东都旧闻一概不知啊。裴献就是三年前那个寒门状元,去年因牵涉私盐一案贬黜出东都,前些日子竟又被调回来了。”
柳延昭恍然大悟,一夕想起来的不是这个寒门状元的名头,而是后头的私盐案,啜了口茶道:“他本事不小。”
这时方衡突然开口问方徇:“金陵谢家的老六,也在名列之中?”
“你是说谢无咎?”方衡面无表情,目光流连于兵书之上,像是随口一提,方徇却踱步到他身旁,拿起他手中的书:“你不说我倒忘记了,他在檀干山斋也学了数年,与许三小姐可谓是青梅竹马。”
方徇是知道如何一句话惹恼方衡的,话音才落,眼瞧着方衡黑了脸,方徇瞥见他腰间悬挂的玉章,急忙道:“人是你要问的,我说了,你还生气了。前几日遇着崔檀,还说起你这块玉章,那日原来是谢无咎在叫价,最终还是没有争过许三小姐。你们这算什么?新欢和旧爱?”
方徇嘴上说得花里胡哨,方衡劈手夺走他手中的兵书,落下一句:“你少在这里编排小应和谢家老六。”三步并两步离开了方徇的院子。
柳延昭起身拍了拍方徇的肩膀:“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何必同子平说玩笑话,还是开那位许观应的玩笑。”
方徇脑海中闪过观应的模样,她是个说不得几句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女子,无辜天真的外表之下实则藏着谋算心计。方徇耸了耸肩,挑眉奇道:“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了许三小姐吗?”
“娶许观应的又不是你。”柳延昭轻笑,食指向上指了指,压低声音问道:“是定了谢无咎吗?”
谢无咎出身世家之中的金陵谢氏,且又受学于檀干山斋,上至身份背景,下至所书答卷,秋闱头名怕是非他莫属。方徇二指岔开比作八,意思八成王翰林已定了谢无咎为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