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宫

我早就觉得薄庶妃并非池中之物，今日的圣旨一出，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想。我能晋位，是因着有孕，薄庶妃无孕无宠却一朝做了薄贵人，大约是她父亲在这次的中秋宴出了力。

我得了消息之后，带了些贺礼同冬儿去了霁月馆，到底她是头一个找我交好的，又是个聪明人。当初说是要去瞧她，虽是客套话，但去见见也好，我如今有孕不能侍寝，她若是有争宠之心，我不妨助她一臂之力，总好过便宜了旁人。

未央宫住着韶贵妃，自然是好地方。韶贵妃颇受宠爱，为人又和善，薄贵人在霁月馆想来是颇为舒心的。我到霁月馆时，出来迎我的恰是上一次同薄庶妃到景凝居的小宫女，叫做晚郁。薄贵人同沈良仪正说着中秋宴上的膳食歌舞，见我来了连忙行礼。

我扶了她们起来，让冬儿将贺礼送给薄贵人，“前些日子说要来瞧妹妹，只是我素来畏热，到了夏日不愿出门。听说妹妹你晋了贵人，我实在替你欢喜，这才贸然登门，羡云妹妹可不要恼了我。”

“姐姐说的什么话？你如今有了身孕，该好好歇着才是，”薄贵人拉我坐下，看着我的小腹，脸上满是欢喜，“我原本也想贺姐姐有孕，只是怕扰了姐姐的清净！”

“两位姐姐都是有福气的人，这样姐妹情深，真叫嫔妾羡慕呢。”沈良仪用帕子掩着唇角微笑，却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今日是不巧了，我同她们闲话了几句，就离开了霁月馆。

我没有急着回景凝居，而是去了沈官女子那里。我实在好奇鸢夫人的出身，如今能问的自然是沈官女子了。她虽被禁足三月，可皇上并未说不可有人探望。

踏进红绡楼时，我本以为会听到沈官女子摔打东西的声响，然而却没有。沈官女子身边伺候的宫女玉环见我来了，面上极为踌躇，“江容华，实在不巧，沈、主子身体不适，见不了客……”

“哦？”我笑了笑，“身子不适，那我更该去瞧瞧才是，有人陪着说话总比一个人寂寞要好。”

屏风后头的人影微微动了动，我继续说道，“前几日皇后娘娘赐予韶贵妃协理六宫之权，鸢夫人有些委屈，被皇后娘娘教导了几句。娘娘还说要瑜如公主同梧漪公主好好亲近一番……”

“叫她进来。”沈官女子的声音有气无力，难不成真的病了？

沈官女子躺在床榻上背对着我，鬓发散乱，听我进来后才勉强转过身面对着我。真可怜啊，她往日总是打扮得华丽精致，如今既未涂脂抹粉，也不更换衣装，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素着一张脸，倒比她从前任性娇蛮的模样多了些可怜可爱之处。若是皇上肯来看看，或许会对她有几分怜惜。

“怎么？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咳咳……”她看我一直打量她，恼怒起来就要起身，却咳个不停，玉环赶忙端着茶盏喂她。

“沈官女子想多了，”我挑了挑眉，坐到她身边，玉环让开了身子，我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为她顺气，“我来这里自然是因为不忍心啊！难不成你准备就此认了罪名，将自己的孩子送给旁人，以后听天由命、任人讥讽不成？”

“你相信我？”沈官女子极为诧异，喃喃道，“连皇上和太后都不信……”

“皇上与太后自然有所考量，如今证据确凿，若不罚你只怕难以服众。若是他们真的不信……”我凑近她耳边，“那你恐怕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被一条白绫了断了。况且你虽被禁足，却并未受苛待，伺候的人照样尽心，这难道不是皇上和太后对你的优待？”

沈官女子原本听到了断二字时身子一颤，然后眼中又焕发了神采，“对！一定是这样的！”

真可怜啊，我心里感叹。我原本只是想问问她鸢夫人的出身，没成想瞧见她这幅样子。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就这样消沉下去，毕竟沈氏如今完全威胁不到我，若是她真的信了我的猜想，那我日后还有的是乐子瞧。

“那日之后，我回去想了许久。韶贵妃位分高却没有权柄，能做得到这些事且受利最大的人是谁呢？”我看着沈官女子的眼神凌厉起来，“不过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我今日来是想问问，鸢夫人的出身究竟如何？为何宫里的嫔妃们都这样厌恶她？”

“她？哼……”沈官女子冷笑一声，“你才进宫不过几月，不清楚是自然。她田梦泽不过是个因为家贫被送进宫伺候人的奴婢罢了！仗着自个儿运气好，有幸伺候了皇上一场，才勉强做了个侍妾。翰林院侍读？说的好听罢了，一个穷酸秀才凭着女儿才得了个官位，若不是他用一篇《圣德论》讨了先帝的欢心，皇上才不会理会他们。真不愧是父女，一样的惯会阿谀奉承……”

原来如此。宫女出身做了夫人，怪道她平日里总是做出一副温婉样子，偏偏说话又刻薄，总喜欢同人争个高低又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既然是从前伺候皇上的宫女，那情分总与旁人不同的。

但愿我今日的话被沈官女子听进去了，沈官女子身边的人如今都被好好梳理了一遍，所以我才丝毫不惧地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