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锯木厂
小姑娘知道,妈妈告诉是一定会告诉的,可爸爸打又是舍不得打她的。她从妈妈的怀里窜下来,知道自己的错,调皮地讨饶道:“妈妈,我给爸爸买啤酒去,你们不要打我了。”她提了一只小竹篮子,向妈妈要了一张纸币,哼着儿歌,乖乖地去村头小店了。
每次爸爸回来是徐小莉最开心的时候,从爸爸的神奇的印着红色火车头的帆布背包里,总能摸出好多徐小莉最爱吃的食物,鱼片干啊,牛肉干啊,这些是她的最爱。还有杭州的特产——莲子藕粉,妈妈总拿去送给别人。只可惜爸爸最多每个星期才来一次,有时,要挨上几个星期。
等到小莉拎着竹篮,嘴里嚼着冰棍,喜滋滋地哼着歌谣回到家,爸爸早已脱去外衣坐在竹椅子上,在和妈妈说说笑笑了。“爸爸!”小莉一声高喊,飞快地奔过去,扑到爸爸的宽阔的怀里,咿呀咿呀地撒娇不停。一家人围着小桌子吃饭了,有爸爸喜欢吃的牛肉、大螃蟹、鸡蛋饺子青菜汤。
老校长笑哈哈地来看他们,摸摸小莉的头,问道:“吃了几碗饭了?”
“两碗。”小莉伸出手指利爽地说道,在小孩的思想里,妈妈也只吃了两碗,已经够多的了。老校长眯着眼睛点点头,摸弄着自己的胡子哈哈地笑了,夸奖道:“好好,人大得好快啊。哈哈——。”
调皮的小莉趁他弯下腰来的一瞬间,伸出小手飞快地摸一把老爷爷的花白胡子。老校长捂着胡子大叫一声:“哎哟!这孩子,这孩子,呵呵,呵呵——。”
欢快的笑声传出去很远,住在隔壁的几位老师也陆陆续续来到他们家里,主人急忙起来搬凳子,给大家让坐。有的老师自己带了坐椅过来,有的推辞一下坐在床沿上。大家一边看电视,一边侃侃聊聊,一直到小莉趴在妈妈的大腿上打起了瞌睡,漫天星光,人还未散去。
在学校的西首,有一块两三亩大的空地。杨健的爷爷看中了它。这位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战士,从部队退伍回乡当了小学校的第一任校长,这一当就是二十多年。七八年以后,他的老首长“邓政委”提出领导干部要知识化、年轻化。他退了休,由现任的校长接了他的班。一九七九年的春天,一个巨大的惊人喜讯从首都北京传来,邓小平力主改革开放,允许搞私有化了。也从部队回来,成家立业没几年的杨健的爸爸,就是现在的小青村长和他爹一合计,便跟老校长提出了要租下那块空地。老校长在每周一次例行的教职工会议上提出来,很快得到了全票通过,以每年两百元的租金租给了杨小青。
小青叫了一帮人和一辆拖拉机,沿着河边填土铺路,打了水泥地桩,用粗糙的石棉瓦和预先打了半年时间的土砖搭了一个大棚,旁边又搭了一间简陋的小屋,上面盖着从山上割来的甜芯草,忙活过这个最热的夏天,总算有点模样。
一台高高的锯板机,发着寒光的噌亮的钢锯有十来米长,半尺宽,一颗颗锯齿有手指甲那么大。大人们说道,要是把大人的腰放上去,他也咔嚓一声毫不费劲地给对开了,徐小莉本来很想亲手摸一摸,听了这话就不敢盲动了。拖拉机一车车地运来了木头,有从胳膊一样大小到水桶般粗的水杉,有四个壮汉都直起腰的、十多米长的挺直的红松,有剥掉了外皮的,不怕太阳的老榆树,还有金钱松、栗子树、水曲柳、铁木等等,一垄垄,一行行放了一大堆。营业执照上贴着小青细眯着眼睛笑逐颜开的照片,挂上了墙头。电线接通了,白灼灯“噌”地一下照亮了一大片。
木材挑了出来,锯条带动风儿唦唦地作响,刚开张生意就来了。凭着良好的家庭声誉,车、船都便当的地理优势,和平直的价格,十里八村的生意都引过来了。造房的,要打几口家具的,娶媳妇、嫁闺女的都来,最急的就是割棺材的,盯在屁股后面拼命催要。看着生意好,小青本来喜欢老是眯着的眼睛,笑得只剩了一条缝隙。这工作实在辛苦,小青媳妇帮不上几天,就累倒在病床上,本来身板钢铁似的老父亲也无能为力。马上雇了一个身高力大的江西人,老父亲搬搬木坯,接接生意,小青媳妇只顾洗衣做饭,带两个调皮得快成精怪的双胞胎幼子,有空扫个地,数数汗馊味儿很重的、沾着木屑的钞票。人人夸她好福气。
何莉莉要做十副打鼓棒,午饭过后就来找小青。小青光着膀子,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了,桌上的大鱼大肉吃的只剩下骨头,十几个啤酒瓶子横七竖八地摆在桌上、躺在地上,同桌的两个木匠也都喝得扒在桌子边上。何莉莉走进这个散发着浓重的烟味、酒味和汗臭味的小屋,说道:“小青师傅,我要做几副打鼓用的木棒,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一个长着满嘴烂牙的木匠,嬉皮笑脸地说着酒话:“木棒有、有、有什么好,真家伙我们都长、长、长着哩。”
何莉莉瞪了他一眼。小青伸出有力的手阻止他,骂道:“乱嚼舌头。”他努力地睁开眼说道:“你说吧,多少尺寸?”
“四十(厘米)长的八副,六十(厘米)长的两副。”
“四十的八副,六十的两副。你说一句,什么时候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