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兄弟公司
十世纪末的大经济热潮里,淘金掘宝的人们,只要稍有点儿正事要办,通常都要夹上个包儿。这位先生的皮包质地粗糙,没一点儿光泽,还掉下了一块块豆腐渣似的碎皮片儿,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仿佛是手艺拙赖的厨师着急赶制出来的烤歪了的面包。
正在电脑上一边听歌一边上网聊天的姑娘立即站起来招呼。杨健听见声音迅速地跑下楼来:“张老板,辛苦辛苦,可把你盼来了。”
“杨老板,气派不小啊,这儿的位置真好。”张老板操着南腔北调,半准不准的普通话夹着上海话。
俩人紧紧地握着手,又寒暄了几句,到了楼上一一落坐。姑娘赶紧奉上茶。
“张老板,是老前辈,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啊!”杨健恭维道。
“杨老板,太客气了,我们是一群散兵游勇,乌合之众啊。在上海滩这块藏龙卧虎的地方哪敢叫老板。哈哈……。”
“我早听朋友说,十年前你就在上海滩搞装潢。那时,我还在穿开裆裤满地跑。”杨健用手比划着。
“十多年啊,真是一晃过去了。”张老板有些感慨,“那时还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哎,俗话说,‘空头三十六’,一事无成啊。永远给你们老板打下手。”
“那里,那里。你现在手下百十号人马,要是早点走正道,老早就是一个大公司。”
“没认得几个字,也没那么多钱。幸亏你们老板们照应我,下面的兄弟们讲义气,这么多年同心同德、苦苦甜甜地走过来了。”
“张老板,我们之间不要这样叫。我有个建议,你比我大几岁,我们以兄弟相称好吗?” 这个建议立即获得了赞同,兄弟,平起平坐、利益均衡——生意人的本色就是如此。
杨健又称赞道:“十多年可不简单了。由此可见你的人品好,手艺也好,所传不假啊!干不好的早就淘汰了,你说呢?”他的眼神故意深长地一瞟,就会产生极大的魅力,好像飞蛾被光亮吸引一样无法逃避,他一直坚信,自己的眼神有获赢一切的力量。“时间能说明一切,我就相信这一点。”这话从他的嘴中吐漏出来,很像赵忠祥先生在解说《动物世界》,语调充满了磁性和哲理。张老板背脊靠倒了下来,茶水差点溢出来。
杨健十分真诚地说道:“张大哥,我公司开业一年多下来,名声还有一点,手上的合同源源不断,工程量来不及完成。我找你,也是委屈了你,是因为有个小工程工期紧,要求高,这是个经典工程。”杨健刻意把最后几字说得响亮、缓慢。
“这些年来,我们上过天入过地,什么狗窝鸟巢,天桥涵道,亭台楼阁,假山花草,公厕庙堂,内外装潢,哪一样没做过哪?!”
杨健点头称是:“虽然是个小工程,但人家是上海滩的头面人物,搞得好名声打出了,生意立即红红火火;搞得不好,上海滩就立脚不住啊。”
“到底是什么工程?”
“大富豪做过吗?”
张老板警觉起来:“那是有名的楼盘。去年做过几次,他娘的,里面全是开奔驰、宝马的。”
杨健递过去一份图纸:“十六楼有个主房卫生间要改装成泳池,面积二十平方。你先看看设计,给。”
张老板接过杨健递来的资料,一边吸烟,一边仔细地看起来。杨健添了些茶,耐心地等待着。约过了一支烟的时光,张老板放下资料,坚定地说:“三个手指捏田螺——没问题。”
杨健觉得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缓声说道:“工期四十天,能完工吗?”
“关键看你们的物资能及时到位吗?”
“这点你放心。你的人手要精,不要多,四到六个就行了,而且个个要品行端正、经验丰富、技术可靠,千万不可出什么乱子。”
“我明白,出了手脚不干净的事情,你我都难逃干系。”
“就为这一点,我要收你的工程保证金,希望大哥能够理解。”
在大前提一致的情况下,俩人又没有根本性的矛盾,所以很快达成了协议。俩人把合同依法作了公证,分手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红彤彤的晚霞映得蔚蓝的天空格外的高远、干净,“明天准是个好天气。”杨健回到公司的时候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公司一楼灯光敞亮。“小王,你还没有走啊。”杨健和蔼地问道。
“杨总,我刚刚接待了两位客户。”王翠背上包站了起来,电脑桌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杨健挽留道:“一起吃饭吧?”
“不了,你那么忙,我走啦。”
“你等等我,我放好包就下来。”杨健急忙跑上楼,又飞快地跑下来,拉了一下王翠:“我们走。”
俩人不急不慢地走在林隐道上,夜色降临了,霓虹灯纷纷闪烁,轻风似柔软的手拂过年轻人的脸庞,奇特苍古的老树盘槐,压低了姿态,把所有稠密的、蟠曲如龙的枝条参次柔美地下垂,仿佛向路人倾诉着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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