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谈

“朝中六部可以互相制衡，可卫家军却是一家独大，军中只听卫家号令，陛下自然疑心手里这把利剑，会不会在某天刺向自己，又或是自己百年之后，自己的儿孙还能不能执起这把剑。”

卫令仪这一天又哭又喊，回了卫家更是水米未进，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声音里尽是疲倦。

“只为疑心？”

老人始终没有答话，一直在提出问题，卫令仪知道，祖父对自己尚有疑虑。

“我朝重文轻武，真正能上战场的武将世家没有几个，所以陛下不得已，才让卫家在边境困守了十二年，现在朝中有了能够制衡卫家的人，陛下才下旨召卫家归来。”

“何人？”

“禁军统领郑勋。”

“此人是何出身？”

“郑家祖籍在江南，起初只能算是富户，后来郑家三房托人买了个宫中内侍的缺，这才搭上贵人，郑家以钱财铺路，陆续买了不少肥缺，在朝中六部皆有说得上话的人，后来郑勋的胞妹郑婉儿入宫，没几年便册为婉妃，宠冠六宫。

郑勋原本只是禁军侍卫，后来在一次狩猎中机缘巧合救了陛下，这才入了陛下的眼，一路升至禁军统领，现在统领十万禁军，陇右节度使是他的小舅子，更重要的是，婉妃育有一女，她生产之后彻底伤了身子，太医断定再不会有子嗣，像郑家这种无显赫外戚，没有世家根基，宫中没有皇子，在军中又没有声望，满门荣宠皆由陛下一言可定的，不就是制衡卫家最好的人选吗？”

卫令仪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咳了几声。

“可是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改日再谈？”

“孙女无事，跟我一起回来的梅兰梅香是陈贵妃的亲信，我在家中的一举一动，她们都会向陈贵妃回禀，所以我今日才闹了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能单独与祖父在祠堂叙话，卫家必须早做打算。”

“说说你的想法。”

“卫家在朝中无权无势更无人，我猜陛下要卫家归来，就是要用朝中这些阴谋算计来搓磨父亲，让卫家接连犯几个大错，好失去民心，这样才能顺理成章的收回兵权。

毕竟卫家几代从军，每一任家主都是军功显赫，即便是陛下，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收走卫家手中的兵权，若说上阵杀敌，孙女不担心，如果说在朝中争斗，祖父应是明白父亲的脾性和手段。”

说到此处，祖孙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想必你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卫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孙女心中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还望祖父斟酌。”

“你直言便是。”

“现在咱们家中只有父亲是官身，他归京必要每日上朝，所以孙女希望祖父装病，留父亲在家侍疾，起码先拖一段时日，待摸清了现在各方人马的情况，再做打算，至于大哥和二哥，我想陛下一定会安排人看着他们，短时间之内也无法离京。”

“所以？”

“所以现在卫家唯一的自由之身，就是刁蛮骄横，毫无脑子的我。”

“你？贵妃会同意家中送你离开？”

“我因出言顶撞家中长辈被关入祠堂，可我不思悔改，在祠堂放了一把大火，还把祖父气病了，没办法家中只能遣我去庄子静思己过，想好好磨一磨我的性子，可去了庄子，我依旧为非作歹，父亲气得狠了，派人把我送去边境，说我什么时候愿意低头认错，什么时候才可回来，只要家中咬死是我拒不认错，宫中也办法插手，毕竟我已归家，未嫁女如何管教，都是卫家的家事。”

卫令仪说罢，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祖父觉得这样可算是顺理成章？”

“如此，你的名声也毁了，火烧祠堂、不敬长辈、辱骂先祖，哪一条对女子来说都是大过。”

“名声于我不过如负累，祖父何须挂怀。”

“你可曾想过日后该如何嫁人？”

老人的眉毛已经快要拧成结，看着十分不赞同的样子。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况且我也从未想过嫁人，若卫家能顺利度过此劫，只求祖父能做主，让孙女远遁江湖。”

“你从小养在贵妃膝下，从未见过你的父亲母亲，更不识得你的大哥二哥，你如此费尽心思为卫家周全，祖父不明白。”

“我原本以为您不会如此直白的问我。”

卫令仪苦笑。

“祖父问你，你可愿直说？”

“只因我是卫家女，我身上流着卫家的血，更是因为卫家的卫，是护卫江山百姓的卫，孙女不敢堕了先祖威名。”

卫令仪眼神清明，字字句句皆掷地有声。

“我没想到，你有如此心性，可我更不敢相信，一个养在深宫中的女儿，竟张口闭口都是朝中局势，一个连习字都没学过的人，是如何懂得这些？”

老人从袖中抽出卫令仪的手帕，上面歪歪斜斜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