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福兮祸兮

雨豪骑着自行车走在上班的路上。这段时间，他严格地遵照他们夫妻之间的“君子约定”，按时上班，也准时下班。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平静而毫无波澜。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正在经受着不可告人的煎熬，还有那隐藏很深的某种说不清的向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能激起这一滩死水的石子出现。他闷闷地踏着自行车，轻轻叹一口气。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腾出一只手，懒懒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没精打采地“喂”了一声，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他立马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精神振奋起来，冲着手机大声叫道：“兄弟，是你呀！”

电话正是雨豪的大学铁哥们唐敏杰打来的，他告诉雨豪自己突然接到通知明天就要出去学习，时间要三个月，所以上次与他约定的同俞佳音见面的事得推迟到他出差回来以后。不过，他希望回来后能读到俞佳音的中篇小说，因为他们杂志本年度的下几期还需要几个中篇小说。最后，他坏笑着对雨豪说他为最近不能见到雨豪的“红颜知己”而感到遗憾。

这个消息让雨豪很是鼓舞。他几乎忘记了前几天发生在自己家里的事情，他刚挂断唐敏杰的电话，马上就想给俞佳音挂电话，当他把她的号拨了一半时，又停止了继续去拨。他想到了那晚自己对俞佳音的所为，虽然到了此刻他千真万确地确定自己没有对她做了什么，可是，他还是感到羞怯，他知道，无论怎么说，自己还是冒犯了她。他所担心的是恐怕自己连和她做朋友都不能。不知怎么，想到如果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了，他既感到不甘而又感到心灰意冷。这种心情让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突然就不想到学校去了，可是下午自己有一节课要给学生上，他又必须要到学校去。

他在离学校不远处的马路上徘徊了一阵。马路两边的垂柳开始在发着新芽，空气中流动着春天温暖的气息，这种景象不仅没有让雨豪的心情好起来，反而让他更加感到了自己的悲怜：自己从小出生在西部农村，家境的贫寒让自己早早就尝尽了人世的冷眼与歧视，自己还算聪明，自学成才地学会了一流的木工技术，靠自己勤奋与才智从一个贫苦的农民成为建设兵团的一名顶呱呱的木工。也许是命里注定，自己被人介绍认识了朱晖，当时如果不是朱晖，自己也许一辈子都只是鲁班的后代，又怎么可能考上大学，更不可能从西部的建设兵团来到中国最大的都市，更不可能过上令很多人羡慕的生活。是的，自己令很多人羡慕，妻子是高级工程师，儿子聪明可爱，自己是重点中学的教师，在这样的一个房价高得惊人的都市，自己家里已经拥有了两套三居室的房子。这样的生活确实令人羡慕了！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幸福的感觉。在没有尊严的人生里，好在自己具有天生的乐观精神和与生俱有的幽默因子，这才让自己没有消沉到让人察觉的地步。他望着垂柳上新发出的芽，默默地问道：我还不是很老吧，为什么在这样的春天里，我感觉不到温暖的气息呢？可是，即刻，他又嘲笑了自己怎么像个娘们如此伤感呢，他又想到了俞佳音，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拨通了她的电话。

对方没有接听，他突然有些惊慌起来，想再去拨，可是，他心里那份惶恐感又浮了上来。他想一定是自己冒犯了她她不肯原谅自己了！也可能她手机就没在左右吧？他胡思乱想地在马路上来回走着，正不知如何是好。他听到路旁有人叫自己，他这才回过神来，见是自己的两个学生，他这才知道已经是下午上课时间了。他疾步朝学园走去。

雨豪昨晚根本没有备课，这节课，他也无心好好去讲授，他只让学生自己在下面练习上节课教过的素描，自己则搬张凳子坐在讲台边想心事。

下课铃声响后，他一刻也没有拖堂，便退出了教室。回到办公室时，办公室没有别的老师，他再次掏出手机，可是他没有马上去拨号，而是不停地把玩着。好一会儿，他终于打开手机的短消息菜单。

他给俞佳音发了条短信：我有事和你说，三点半钟你在家吗？

短信发出后，他焦急地等待着回音。可是等了十分钟还是没有俞佳音的回信，他的心开始烦乱起来，他担心自己恐怕真的做不成她的朋友 ，于是，他决定亲自到她家里去看看。

俞佳音和方烨分手后心里就被一种深刻的从未有过的痛苦折磨着。方烨这个自己通过网络认识的男人，这个今天才与自己见过一面的男人，他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亲切与想要依赖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过去她与向楠在一起不曾有过的，更是她与雨豪不曾有过的感觉。雨豪？她下意识地去拿起了手机，不需要去看一眼那则短信，她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对自己从未有过的厌恶来。她以为自己其实与那些不自重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在向楠对自己不再有牵挂的感情后，自己居然与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喝酒到夜深，甚至还让这么一个并不是很熟悉的男人进入自己的家里……。即便自己真的喝多了，也不可原谅自己的轻薄，或者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有邪念的女人……想到此，她感到极其恶心，并奔到卫生间趴在马桶上一阵呕吐。

她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却伤心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