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寂（9）

回到“七悦”小院，阿珠用夸张的热情迎接我，我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闪开了她张开的双臂。

阿珠一副受伤的表情，撅着嘴跟在我身后，很快她便忘了刚才受到的打击，兴高采烈地问我关于这趟进宫的见闻。

我不能跟她提朱长裕在皇帝面前请求赐婚的事儿，她那张嘴向来是不把门的，如果我告诉她，保准不过今天，整个妖界便都会传遍了。

我想了想，信誓旦旦地告诉她皇宫里雄伟气派，稀世珍宝无处不在，简直是个人人都梦想的去处，把她唬的一愣一愣的。

妖族向来心思敏捷，我当然不相信她真的被我唬住，一拍她肩膀，我打趣道：“难得啊，听得如此入神，你大概都想亲自去看看了。”

阿珠扭头，毫不客气地瞪我一眼，“没病吧你。”

我无话可说，扭头走开。

沏上我爱的猴魁，我在院中小亭休息。阿珠端来茶点，将茶盘放下后她就势坐在我身旁，瞥了我两眼后，凑近仔细打量我。

我被她盯得脊背发麻，忍无可忍地扭过头，恶狠狠地说：“你干嘛？”

阿珠一愣，身子往后倾了些，带着委屈的调调道：“不就是进了趟皇宫嘛，怎么都性情大变了呢？”

这回换我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磨人的小妖精，我上辈子应该是欠她的。

尽力平复心情，我缓和了情绪，轻声细语地对她说：“谁叫你老是盯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阿珠依然一副柔弱样儿，竟然开始抽抽搭搭，“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噗嗤！”刚进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为了避免再被阿珠这厮纠缠调弄，我端起茶杯喝了慢慢一嘴，然后离开茶亭去散步。

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逛这座宅子了，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在园子里碰到梁王的那次，那时候正值盛夏，为了躲太阳，被梁王好生捉弄了一番。

好在我并没有那么多忧愁思虑，很快便忘了那事儿。

心里想着早就忘了，可是当我停住脚步，一抬头，才惊觉：眼前的景致怎么这么熟呢？左右打量才发现原来又走到上次碰到梁王的地方了。

看来心里虽然忘了，但双腿还是有记忆的。

我苦笑，正打算打道回府，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黑色金丝镶边锦袍的男人出现在我眼前，他从前方月门里走出来，个子很高，因为月门偏矮，所以微微低了头。

再抬头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我能感觉到他眼里变换的目光。面对他如火般渐渐燃起来的目光，我淡然一笑，这样的情形我见太多了，几乎每个人类见到我们隐族时都是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然而，他不是普通人，隔了老远我已经感觉到。

他的脸上有很厚的胡茬，除了那双仿佛要夺门而出的眼睛，其他五官几乎都隐没在他茂盛的胡须里了。

面目模糊，这个是他给我的感觉。

我们两个都不说话，很安静，四周的蝉越发扯开了嗓子叫。

为了打破空气中怪异的气氛，我咳了一声。他这才收回涣散的目光，颇有些不自在地将一只胳膊抬到腰际，摆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

我在心里轻笑一声，然而脸上未见端倪，往旁边闪了闪想绕过他穿过月门到前院去。

然而，当我走到他跟前正准备闪身的时候，他却挡住了我的去路。高大结实的黑色身子挡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看到他讪笑的一张脸，跟刚才庄严肃穆的样子判若两人，简直像变魔术。

“你是这陈王府的丫头？”他居高临下问道，我心里顿生反感，不想搭理他。就听他又说：“不像啊，看穿着打扮……你是陈王府里的女眷？”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并不答话。

然而，我的动作明显滋长了他的攻击性，他索性明目张胆地朝我靠近。这个男人虽然生在皇族，却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市井小民的猥琐气质。

我厌恶地一边躲闪一边拼命思索对策。

在他面前，我不能施展飞行术，更不能直接拿块转拍到他脑袋上，因为这里是陈王府，他是皇族中人。

就在他逼得我无路可退，简直要崩溃的时候，月门的方向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的心瞬间安定了。

我面前的人在抬头的一瞬间仿佛被霜打过——蔫了下去。

他的萎蔫只在一瞬间，片刻间他又换了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笑眯眯地凑上去，将刚从月门走出的朱长裕揽住，“七弟刚回来吧，这不是你一走就是一年，兄弟许久不见，皇兄我甚是想念啊。”

朱长裕被他揽住肩膀，打了个哈哈，然后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走到他对面，“七弟对皇兄也是想念的很啊，这不，刚回来就听到下人说大哥你来了，我可是坐都没坐就来找皇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