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寂(2)
坐着朱曦的豪华大马车一路南下,我们走走停停,大约三个月之后到了奉天。奉天府位于长江以南,此时人间四月天,正是风光旖旎的时候。
自古江南好风光,马车在官道上扬起一路烟尘,却丝毫不影响我欣赏沿途景致的好心情。掀开帘子,我伸长了脖子左看右看,完全当坐在我旁边的人不存在。
进入江南界后,朱曦又打开了他那把随身带着的折扇,腰杆笔直地坐在我对面,扇子被他摇出了花儿,俨然是个翩翩公子的模样。
对于他这种装腔作势的做派我早已习惯,也懒得理他。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玩儿,我们在一个艳阳当空的中午进了奉天。我仰起头,看高大巍峨的城门在我头顶上缓缓后退,刚一收回目光,迎面便扑来熙攘的人群。各色行人匆匆而过,招牌飘摇不定,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不是我第一次到奉天来,但唯有这次我是从人群中穿行而过,要知道以往我都是站在高处,俯瞰满城的人。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马车停了。
掀开车帘,我搭着朱曦的手下轿,周遭市井繁华,顺着朱曦的目光,我一眼便看到了对面高耸的大宅。大理石台阶上,四名家仆面向大街左右站立,他们背后是朱红的大门,门额上偌大的匾额上写着“陈王府”三字。
我定了定神,回头看立于我身后的朱曦。他大概是看懂了我眼里的探寻,“啪”地将折扇收了回去,摆出一副潇洒的架势,负手向马路对面的高宅走去。
仲春时节的太阳温暖耀眼,金黄色光束从屋顶翘脚斜射下来,我逆着光看过去,看到朱曦修长的背影。
那一瞬间,我愣在原地。
直到他走到对面的陈王府前了,大概察觉出了身后的异样,他停在台阶下面,霍地回头。看到我呆愣的样子,他眼里泛起笑,却丝毫不为人察觉地一闪而过。
可是我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受惊似地收回心神,我尴尬笑了笑,一蹦一跳地到了他跟前。
站定之后,我脑海里还残留着刚才自己动作的影像,作为一只高冷的隐族,我刚才竟然做出了那么幼稚的动作,简直让人追悔莫及。我又气又恼地站在朱曦面前,感觉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带着戏谑,似乎要将我整个人看穿。
如果不是身后突然传来动静儿,我们两个这样的状态大概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发飙或者他主动放弃为止。
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听得人心也跟着一起颤抖,“王爷!”
循声望去,刚才还直挺挺站在府门前的四个家仆此时全都跪了下来,他们中间,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位发须苍白老者,藏青布衣,看样子是家中级别较高的老仆。
老仆颤巍巍似是无比激动,“王爷,您可回来了,这走了大半年……”
老人的话还没说完,陈王朱曦已经负手走了进去,留下身后话讲了一半的老仆和还跪在地上的门子。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在我们一族中,从来没有这种强烈的等级差距,哪怕是身为族长的纯,也从未享受过有人对他下跪的感觉。
“你们都起来吧……”匆匆丢下一句话,我强装镇定,紧随着朱曦到了府内。
府内的情形更是让我大吃一惊:偌大的庭院内,乌泱泱跪了一大片,看样子都是陈王府的下人。而朱曦,这座偌大府邸的主人,仿佛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被人膜拜的感觉,竟连一句吩咐都没有,便径自进了正堂。
正堂内,已经有人在等候。
第一眼看到那个和尚时,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和尚看起来跟平常出家人无甚差别,胖瘦均匀的身量,一般出家人打扮,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当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的时候,我竟是情不自禁地想躲开。
我相信这是一只隐族天然有的警觉,这个和尚应该不一般。
和尚很瘦,高高凸起的颧骨,眼睛小,眼神却格外精亮。他的眼光在我身上粗略拂过,最后看定我身旁的朱曦,微微颔首,用极恭敬的口吻道:“王爷,此行可有何获?”
朱曦似乎是停了一会儿才轻笑一声,半开玩笑地揽过我的肩膀,揽在怀里轻拍了两下,“喏,这就是我的收获。”
他这句话让我很不悦,我微微用力,却无法挣脱,他在我用力的同时手上也加大了力度。我抬起头,看到他的侧脸,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很欠揍的样子。
瘦和尚投向我的眼光突然亮了亮,然后尴尬地低下头,轻咳两声道,“王爷说笑了。”
朱曦大笑了两声,揽住我肩膀的手也放了下来,顺势做出个请的手势。
这二人摆出一副要谈事儿的架势,我便也知趣地退了出去。
陈王府不算大,前后五进院落,管家张伯带着我,不消半个时辰便将这座当今皇七子的府邸逛了个遍。极朴拙的一座宅子,倒是跟朱曦本人浮夸的个性相差甚远。
逛完王府,管家带我到了一处幽僻的小院,进院的时候我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