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家是落脚地

城北的天空依旧阴沉着，雨却始终没有落下，蓝鱼下车时，衣裤上已经不再滴水，只湿哒哒的贴在身上，这个时间，蓝蝶英要么混在麻将馆，要么在哪个床上跟人酣畅淋漓，总之不会在家里。

蓝鱼漫不经心往家的方向走，这里以前是一片老街区，叫锦溪里，城市北改到了这里，因为一些原因，一半被征收开发成了高档别墅，被称为锦溪南巷，一半还在等待被征收，保持市井巷陌的样子，被称为锦溪北巷。

南北巷被一条名为北新天街的宽阔马路划出了楚河汉界，也分出了贫富界限。

拐过北新天街，有一个小型的喷泉公园，过了公园，穿街绕巷二十来分钟，有一处占地颇广的农家乐，绕过农家乐，是一片葡萄园，一条小路穿过葡萄园连到蓝鱼外婆家的小院。

蓝鱼坐的公交车在北新天街本来有个站，她因为那少年勾起的某些不可言说的情绪而错过了下车，多坐了一个站，在北星中学站下车往回走，又多走了二十来分钟。

快到家时，衣裤都已经不再滴水，风干后的痕迹却还在，再配上凌乱的发丝，越发显得狼狈。

蓝蝶英跟叶绍林离婚时，为了以后能名正言顺向前夫索要抚养费，死活把蓝鱼要了过来，没有正式工作，又好逸恶劳，厚着脸皮蹭回娘家住，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些空有皮囊的小白脸，名声很不好，几次气的她老娘、蓝鱼的外婆周秀芬进医院。

周秀芬或许为了多活几年，三年前就搬到儿子蓝天翔家去住了，蓝蝶英理所当然的鸠占鹊巢住了下来，因为近两年北改规划，这平日里可有可无的老房子忽然变得值大钱了，蓝家两兄妹开启了长达两年的争夺战。

蓝蝶英更是纠结小流氓多次不顾手足之情把蓝天翔往死里揍，两兄妹已经到了当着周秀芬咒爹骂娘的地步，直到政府暂时搁置北巷整改规划，才短暂的进入休战期。

可蓝家两兄妹的事在北巷还是成了各家饭后消食的谈资，而蓝鱼则成了谈资末尾那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怜悯？可惜？意犹未尽？谁知道呢。

反正蓝鱼从来不去深究每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背后的含义，一直低调而苟且的活到了十五岁，然后因为不小心考进了有‘入北星，探龙门’之称的北星中学，虽是末位录取，依旧在北巷掀起了热议。

好在蓝鱼很会装傻，顶着一副羞怯木讷的面容，对各种探究一问三不知，冷却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让她得以再次归于隐形。

她深知今天这副尊容若被有心之人注意到，又会引起诸多议论，一路含胸缩背，步履如飞，穿过纵横巷陌，绕过农家乐，踏上葡萄园中的小路，才松了口气，渐渐放缓了脚步。

这条小路很短，她却走了很久，打心眼里，她并不喜欢现在居住的这个地方，可是，除了这里，她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小时候，蓝英蝶只要跟叶绍林吵架，就会离家出走，叶绍林忙于生意没时间管她，就会把她送到外婆这里来。

那时舅舅一家还跟外婆一起住这老房子，舅妈叶树芳本就和蓝英蝶不对付，连带着看蓝鱼也不顺眼，只要看到她拖着个比自己还高的行李箱出现在门口，就好像看到赶不走的乞丐般满脸晦气。

外婆心痛她年幼遇上个不懂事的妈，自然对她多疼爱些，舅妈就更看不惯，平日说话就带了些阴阳怪气的调，还时不时的没事找事跟外婆置气。

外婆年轻守寡，好不容易把一双儿女养大，却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女儿倒是早早的自己把自己嫁了，儿子却迟迟说不好亲事，直到年近四十，靠卖苦力存了些钱，才娶了个二婚的女人，一家人自然都捧着。

外婆怕总是为了她跟媳妇闹矛盾会把儿子的家闹散，不得已只能央求熟人在院子旁边加了一间小挂房给她住。

至此之后，她的活动空间就仅限于那间小房子，吃饭都是外婆送过来，平日里只有舅妈不在家，她才可以出房门走动，看到舅妈一点影子，都要自觉的回房间躲起来。

天气凉爽的时候还好，夏天里矮小的房子格外的闷热，而她一热背上就起疹子，热痒难耐，经常挠的全身是手爪印。

期间叶绍林也曾给她买过一个小风扇，被舅妈找着理由挪到了她二嫁时带过来的儿子房里，为了不失去这唯一收留自己的地方，蓝鱼只能忍气吞声。

好在蓝英蝶的矫情病也只是间歇性发作，她也只是偶尔来住上几天。

直到后来蓝英蝶和叶绍林吵无可吵，离婚收场，这里就成了她长久的落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