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交代

不过几日，沈瓷就消瘦地没剩几两肉了。

纪凌皓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看上去也憔悴了不少。

沈瓷的嗓子好了些，能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些话。

纪凌皓凑近了听，只见沈瓷抬手，去摸他长出的胡茬。

“扎手。”

“嗯。”

纪凌皓用下巴去蹭他因病弱而白得快要透明的脸蛋。

沈瓷虚弱地笑了两声，勾着他的脖子说悄悄话。

纪凌皓吻他的额头：“什么时候？”

沈瓷耷拉下眼皮，道：“九岁的时候，我被推进湖里了，你救了我。”

纪凌皓搜寻过往的记忆，竟真的在角落处想起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十一年前，他随父母前往兖州支援水患，途经南留郡，在那里遇到了一个被欺负的小孩子。

“你把我救上来，然后跟我说，不要哭。”

十一年前，南留郡。

屋子里烧了几个炭盆，将药味熏得更浓重，沈瓷不开心地皱起了小脸，没长开的小身体还有些圆润，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的肉都在轻微抖动。

他跑进内间，看见阿爹正坐在床榻旁牵着阿娘的手说话，小小的身子挤进了两人中间，趴在床上问：“阿娘，你今日好些了吗？”

陈氏已是病入膏肓，看到他，却还是强撑着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多了，宝贝今日开不开心？”

“开心！阿娘身子好，我就开心！”

沈玉良偏过头去抹了下眼泪，双手紧紧攥着陈氏的手：“夫人，我定会治好你的，哪怕是散尽家财也要为你找到名医。”

陈氏微摇了下头，毫无血色的嘴唇张合：“夫君，别做无用功了，我的身子我知道，我只怕是快要不行了。”

沈玉良牵起她的手抵住额头，肩头颤动，隐含哭腔：“夫人，我愧对你……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陈氏挣扎了一下，道：“夫君，你要以大局为重。胡人还在虎视眈眈，你若是做了什么事，举国动荡，受难的就是那些平民百姓了！更何况，他一直提防着你，还觊觎你的财富，你切记，不可……不可轻举妄动！”

“难道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枉死？不，我不甘心！”

陈氏眼中有泪，望着他：“我让你写给纪大将军的信，你让人送到了吗？”

“到了，到了，夫人吩咐我的事，我都办妥了。”

陈氏似是终于松了口气，嘴角带笑，转而看向沈瓷：“小瓷，以后阿娘不在你身边，你记得要坚强，遇到困难不要哭，不要哭。”

“阿娘，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阿娘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不要担心阿娘。”她擦掉沈瓷脸上的泪，看向床帐顶：“那个人，他杀父杀兄杀子杀忠臣，不配为君……”

“夫人……夫人……”

“阿娘！阿娘！”

陈氏阖上了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至鬓发，然后消失，不见踪影。

沈玉良悲痛欲绝，瘫坐在地，口中不断呢喃着她的名字。

沈瓷懵懵地站起身，他看着床上再也不会醒过来的人，挂着两行泪转身跑了出去。

门外，婢女正端着一盆水进来，不慎撞上沈瓷，半盆水都从他头上浇了下去。

沈瓷浑身湿透，只停了一瞬，又往外跑去。

“公子，你去哪里啊？”

婢女在后面喊着，沈瓷没应，愣着头往外跑。

沈瓷浑身湿哒哒地跑到糕点铺子，把身上的钱袋抛到桌上，大声道：“我要梅花酥！”

老板认出了他是富商家的小公子，打开钱袋一看，里面的钱只多不少。

“快点！快点！”沈瓷催促道。

老板看他眼泪流了满脸，也不敢耽误，转身称了满满当当的一包梅花酥给他。

沈瓷抱着梅花酥又急忙转身跑走了，老板在后面叫他银子给多了，他也没回头。

快点，再快点，要带回去给阿娘吃，阿娘最喜欢梅花酥，吃了就不会去很远的地方了。

沈瓷用袖子擦了把脸，往回跑着。

快要到府里时，路上却被一群比他大几岁的小孩给拦住了，那群孩子看着他怀里的糕点，伸手向他要。

沈瓷摇头不肯给，他们就伸手来抢。

一群孩子闹哄哄地在塘边争来抢去，路过的大人见怪不怪，没有人出手阻止。

直到他被推进了湖里，散落一地的梅花酥无人去捡，岸上的孩子们纷纷逃跑了。

春寒料峭，湖里的水能冻死人，更何况是个才九岁的孩童。

目睹这一切发生的纪凌皓没有犹豫，跳进湖里去救沈瓷。

纪凌皓搂着沈瓷游上岸，沈瓷苍白着一张小脸咳水，手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

十五岁的纪凌皓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