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鞭白日
阴书儿报之一笑,全不放在心上。
“武学一道上,还望师父多加指点。”她持剑在手,挽了一个流丽圆转的剑花,“师父可别再用那些法相啦,明知我打不过。”
“我不用就是,”关山雪拈了一片飞叶作武器,“你那三招也不可用,全凭武技。”
他霍然出手,阴书儿但觉凉风掠顶而来,无暇去看,只得把剑尖一转,铿的一声,擦过飞叶,手腕被震得生疼。
“师父内力如许深厚。”阴书儿掠地后退,不敢撄其锋芒。
那片飞叶似有灵性,滴溜溜地转个弯,虽没打到她,却削去一缕长发,才飘飘落地。
躲也是无用!
阴书儿趁飞叶削发,去势稍缓,猛地跃起,飘飘下坠,如回风舞柳,抖手之间,剑尖疾刺关山雪胸前,恨不能戳出几个血洞来。
关山雪身形微伏,长袖一拂,剑尖抵不过他袖中劲气,向后弯折。
竟连他的袖口也未刺破。
阴书儿一剑刺空,未免着恼,手腕一翻,就向关山雪微沉的左肩刺去。
然而关山雪略一晃肩,轻飘飘随着剑风所指处晃去,却偏移了三寸,倏然反手,喝一声:“着!”
摘叶飞花,利如三尺青锋,从关山雪袖中飞出。
嗤嗤声不绝于耳,尽被剑尖搅成粉屑。
也化去了剑上锋芒。
阴书儿洒然一笑:“此情此景,可真是……”
她曼声吟道:“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春雨灵气翻覆,糊涂到不分敌我,雨中人都受了一场冰冷的花雨。
关山雪落了一头红粉绯绯的花瓣,却还镇定道:“这一招出其不意,很好,再研究一下,只对特定的人进行攻击,不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阴书儿应了一声是,彻底消停了,把软剑卷在腰间,仰躺在老树枝桠上。
树影迷蒙,她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手搭在腰间软剑上,还在想刚才的招式。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这是李贺的诗。
诗分两类,有理而妙和无理而妙的,李贺属于后者。
她从纤秾开始,专精绮丽一道,如今陷入瓶颈,何不研读风格奇丽的李贺诗?
想到此处,流书曲水在识海中蜿蜒,一本李贺诗集从涛头打下,飞出识海,落到阴书儿手中。
“昆山玉碎凤凰叫。”
“石破天惊逗秋雨。”
“酒中倒卧南山绿。”
“江上团团贴寒玉。”
“空山凝云颓不流。”
“隙月斜明刮露寒。”
“一双瞳人剪秋水。”
……
读下来,阴书儿头昏脑胀。
太难懂了,华丽而缺乏章法的辞藻,并行的不能统一的意象,没有任何寓意,只展示迷乱梦幻的状态。
她试着念道:“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隙月斜明刮露寒,练带平铺吹不起。”
是李贺的《剑子歌》,先看看李贺咏物诗的效果。
一股森寒灵气从诗句中涌出,仿佛是山魅食人,从手臂到颈后,阴书儿的皮肤起了一层粟粒——好冷!
名为群芳过的软剑,浴灵气获得了短暂的新生。
远看仿佛云隙上射下来的月光,又像是平铺着的洁白绢带,能将坚硬无比的蓝田玉削成烂泥。
“有点厉害啊。”她只不过念了《剑子歌》的两句,就有这种效果。
阴书儿握住剑柄,看着落在肩上,剑锋上的斑驳日影,忽然念道:“羲和敲日玻璃声。”
李贺诗中的比喻,使轻盈之物变沉重,流动之物具锋芒,平凡之物有坚锐。
用玻璃光比喻日光,就连日光都应有玻璃声。
那么,但愿如她所想,阴书儿清喝一声:“着!”
剑尖轻轻一掠,周身日光如玻璃碎裂,锋芒无匹,向前飞驰,疾如流星。
能使千里绝迹,百里无枝。
“成了。”阴书儿从树梢跃下,“这一招绝不会自损八百。”
*
李贺诗中有幻想,二十七岁就去世的年轻诗人,只有幻想而缺乏人生。
自造了一个琉璃世界。
阴书儿翻开书页,只想从佶屈聱牙的词句中,找出新招式的灵感。
“西山日末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
这句可以一试,她眺望天色,正好是黄昏脉脉时分。
驱使李贺诗句中的灵气,于她还有些困难。他诗里的灵气,怪而冷,又缺乏脉络。
阴书儿一句一句,抱着手臂,艰难念道:“西山日没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画弦素管声浅繁,花裙綷縩步秋尘。桂叶刷风桂坠子,青哭血寒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