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牧求明德

“看看！这说的什么话！”王神爱愤慨道，转而把一张粉面凑上来，“苟富贵，勿相忘。”

“勿相忘。”阴书儿敷衍道。

向前走了三步，方回头道：“贵人在哪儿？”这贵人，说的就是赵裳吧。

王神爱啧了一声，拍拍桌子，坐在阴书儿座位上，“贵人尚武，这几天一直在山下的琼雪馆。”

轮到她揪住阴书儿的袖子，恳切道：“我既然抓住了你，就别想甩下我。”

真是奇怪，就算坐在颓唐的阴影里，她整个人也能灿灿生光，不能逼视。

阴书儿转过头去，淡淡道：“你放心。”

箱笼留给王神爱保管，她施展轻功，也许这次贵人召见，只不过是满足了她想要放肆掠下山去的私欲。

风日多情，客无情。

阴书儿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赵裳召见，并不是因为她所谓的才华。

昔年陈子昂，砸千金古琴都没做到的事，她一场游戏中凑出来的酒令，就能做到？

不是人人都是苏轼，因为一首词就和秦观神交，尽力推荐给王安石。

但愿赵裳不是苏轼，结交苏轼这样的人物，在文学史上是幸事，在做官上是祸事。名利，名利，没有利的名终究是寂寞身后事。

水涵碧空，青山映帘，连下山的路也是开阔的，山尽处，琼雪馆大门敞开，青衣双髻的童子含笑上前，领她进去。

*

高且瘦的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廊下。

廊下木槿红艳。

伞上碎金铃铛无风摇曳，一丝丝声响逸入袖中，激得银铃一颤，仿佛是蜀地的急雨，打在荷叶上，声响盘旋不下，绕着赵裳周身旋转。

赵裳惊异地睁开双眼。

来人，居然有如许实力？

还未考取秀才的童生，已经有了双重境界，还炼体到了凝蜜阶。

她在阴书儿这个年纪，有家族倾力支持，炼体到肌理阶，稍胜一筹。而家族用力不到的地方——诗文，她的诗文只有一重境界。

只可惜，这人还没学会掩盖自己。

赵裳含了一丝讥诮笑意，看那人穿花拂柳，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几近茫然地走进来。

她握住阴书儿的手，非常纤细柔和的手指，用来写簪花小楷最合适。

“没想到，兰阳书院居然有这样的好苗子，就算在京城也毫不逊色。”赵裳笑得很温柔和气。

她收起纸伞，亲自端上新泡的茶。

阴书儿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她演技实在不佳，但这时候硬着头皮演一下，也顾不得了。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阴书儿喝完茶，想了一下：“是为了狐国太子妃送亲团的事？”

“不错，”赵裳又赞许地笑了，“你是太子妃人选的好友，能力又如此出众，在送亲使团里，给你插个位置如何？”

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旁边供着四色的鲜花。

花下有一方水晶砚，只注了些清水，有花瓣落在砚池中，别饶意趣。

阴书儿看着飘零在小天地中的花瓣，觉得很是寥落。

半晌，她问：“敢问是怎样的位置？”

赵裳的调子起得很高：“如果不是重要的位置，我怎么好意思叫你来，你就当随团画师如何？”

“这……也算是重要的位置？”

“画师清贵，安闲，担负着两国以诗画相亲的重任，怎么不重要？”

赵裳笑道：“你不信？你在狐国，只需要赏玩风光，画在纸上带回来，比那些要给狐国唱赞歌的诗人轻松多了。”

“这倒是，”阴书儿淡淡地捧着茶杯，杯子方才离花很近，一片红瓣落到淡青茶水中，“这么清闲，莫不是赵大人别有所托？”

仿佛珍珠露出中心的砂石，赵裳的笑意像一件随意脱去的袍子，露出里面轻盈坚实的护心甲。

“不过是一件爱才的小事，但愿你记得，你是皇后的人，日后不要负恩才好。”她捻着瓶里的花枝，不轻不重，“待从狐国回来，便授从六品的官职。”

赵裳话说得满，然而无凭无据，没有吏部下发的文书，从六品的官职，听着美好，要是还是画画的，又有什么前途？

她按下疑问，垂头看杯中漂荡的红花瓣，指甲大小，洇了茶水，渐渐沉下去。

抬起头时，脸上已是喜悦的笑容，“那狐国太子，什么时候来我朝，和定好的太子妃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