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随文1
我沉浸在雨里,忽然意识到已经过了十七岁的雨季。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落水为镜的画面,我驻足在一个小水洼边,不远处就是被雾霭遮盖的连绵的山,那些已经没有叶的树枝像是成了无数画笔,它们绘成了笔墨丹青的山水画卷。
已经很久没见过飞鸟,也很久没有见过暴雨倾盆,只有辗转四季时而温柔时而汹涌的风。
四季是否在等待着,又或是寻觅着,那些不知不觉间消失的景色,是否已经刻进曾经历过的人的骨骼。
细细的寒风灌进衣领,我突然想说些什么,但正穿越着无聊的茫茫人海,没有人能听我说话。
我似乎总在漂泊,像是居无定所的旅人,行驶在没有地图的海面,又像是朝生暮死的渺小蜉蝣……
穿梭、溃败、颓靡,然后走向终结,也说不准是宿命。
是否会有飞乌质疑翅膀是它们的枷锁,天空是不见边界的囚笼,一幢又一幢的高楼,一片又一片的海,好像从来没有人说过哪里才算尽头,或者说成功。
我似乎已经与天真稚嫩隔绝,当下回首甚至挽不到曾经的我的衣袖,连记忆都不曾停留。
十七岁时的雨究竟下了多久,我似乎曾霉化腐烂……
某一天又接受阳光洗礼,也许我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但春天的树叶正在风中作响,天早就晴了。
白砖黑瓦的小巷被推平,我一个人看着有些灰暗的天空,看着周围来往的车辆、往返的行人,是否会有人突然牵着我的手告诉我该往哪走。
江流的声音,雨水的味道,我漫步在即将消失的石板街,身后是已经拆解完的泥泞道,再向前就是没有涟漪的柏油路。
像是从过去走到现在,再到未来。
总有一天缠绵的雨会停,如我已经过去的十七岁的雨季,十七岁的我会在孤独忧郁里慢慢匿去,直到隐入下着的雨里,而未来的我会站在这场雨外。
我每一步都走得笨拙,但也已经走到现在了。
我总在冬天临摹春,直到冬寄来一封书信。
窗外纷纷扬扬下着雪,雪层下是泛着波光的屋檐,我忽然想到,每一片雪花都是冬天的来信。
天空无声下着雪,缓慢、寂静,似乎还有些悠然……
像是重复着的视频片段,恍惚间耳边响起带着噪点的背景音乐,很久没有这样的冬天了。
雪落下的声音,大概像是柳絮落在湖面。
寒风渗透窗的缝隙,我不由自主哈了口气,记忆里好像总有这样的时候,明明没有什么意义,但这个动作就像是已经刻进骨骼,我也格外习惯。
从未细细看过窗外有什么,我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房顶上有间破旧的小阁楼,遮风挡雨的瓦缺了一片,只剩下支撑的钢筋。
雪盖住了下方的杂物,似乎是被丢弃的家具,对它们来说,这个冬天也许更冷。
记忆里有个飘着雪的夜晚,昏黄的灯光,轻灵的雪花落在头上,停在肩膀,我站在斑驳的光线下,沉默着看空无一人的街道,连雪花也不愿躲……
时光的相册褪色太多,我已经记不起那时为何流连,只记得雪里刮着的风似刀,我是默片里连主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演员,希望某一刻世界亮起色彩。
独自一人穿越喜悲,忍受冷暖,好像算不上勇敢。
我喜欢在零下的温度里描绘温暖的春天,想象已经枯皱的柳树生着鲜嫩的枝芽,万物重新焕发生机。
但当雪花落在手心与眉间时,我忽然发现,下着雪的冬天也许没那么冷,我脚下这片土地不是西伯利亚,也不是飘着雾的柏林,只是心上的潮湿总让我以为雪花与风都刺骨,冰冷且无情。
我沉默了无数个冬天,直到冬寄来书信,上面写着的故事温暖,字迹也隽秀,结尾是“隆冬可以算作第五个季节,只要你经历过钻骨的风雪。“
于是我恍然,原来我身上一直有个无法战胜的隆冬。
沉默里的第四分零七秒,是我泪水落下的时刻。
夜晚总是充满无限色彩,像是黑色的画板可以任由人绘上任何图案,最后的成品悄然抖落星光。
独自仰望星空时,总是担心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噬,它虚幻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随后所有笔迹一同消散,带着那些描绘时的记忆。
我喜欢深夜里看着天空发呆,星辰闪烁却总让人隐隐不安,说不定下个瞬间就会坠落。
相当讨厌被子里掺杂着的阳光气息,总是让我联想到艳阳高挂的蓝天,思绪容易被这气味引导,我会跳脱出原有的世界。
恍惚间看到教室里被阳光包裹飘着的窗帘,扑面而来的粉笔灰尘与细微刺鼻的味道……
窗外参天的梧桐树轻轻摇晃着,耳边是不间断的蝉鸣,树干上涂了一层新的石灰水,墻角是茂盛的爬山虎。
我忽然不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