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窗边的布条

天花板上的灯灭了，远处的光透过，恒琴蜷在地面上的躯体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在她影子的身旁是胡穹的影子，他只敢将自己影子的手搭在恒琴的影子上，看着那石墨石的地板，静静陪着她。

一位身着军绿色正装的男人拿着一纸文件走了过来，胡穹收回了手。

那人第一句话就是：“灯怎么灭了？”

他又继续说道：“褚恒琴同志是吧？这是你丈夫的尸检报告，根据报告显示，他是死于痢疾，因为具有传染性所以不能让你带走尸体，我们会为他安排火化，待火化后你便能将你丈夫的骨灰带回去。”

恒琴没有回头，低着头不停摇头，嘴里念叨着：“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骗人，你们骗人，你们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说到后面恒琴的情绪已经崩溃了，不停用脑袋撞地，有血液落在地上。

来人和胡穹上手想制止恒琴，恒琴像惊弓之鸟一般躲开，瘫坐在地上手脚挥舞着，说着：“还我丈夫，还我丈夫。”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将万珍叫了进来，得知情况的万珍还没来得及悲痛，就看见自己的母亲完全失了以往的体面，她一生里从来没有见过母亲那般模样，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手脚不停挥舞，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脸上血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整张脸苍白、红肿、扭曲、混乱，都写在了那张脸上。

万珍抱住了自己母亲，母女俩紧紧相拥，泪水好像能淹没整个世界。

章宏奕的骨灰被送了出来，装进了一个盒子里，盒子上还带有余温，恒琴和万珍抱着他回家了。

因为章宏奕现在的“罪人”身份，并不能大张旗鼓办葬礼，只是草草在家里了事，村里其他人，哪怕是亲眷，也不敢登门，生怕被沾染上，到时候对自己和家人产生影响。

章宏昌在三弟出事后吱吱呀呀要求小玲离开，不过小玲并没有听他的，还是留下来照顾这位瘫痪在床，每一日醒着就要发脾气的人。

自打中风后，章宏昌的身体差得就像一滩烂泥，无法做一些表情，口角总是无法控制住向着一个不周正的方向抖动，无法控制的肢体就像一堆橡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下了一些污秽物，没办法清楚说明白自己的想法，他只能化为各式各样的暴躁不安。

何赤姜的肚子愈发大了，章建文受了影响只能做一些不打紧又劳累的活，照顾章宏昌的事情交给了小玲，万贤因为担忧孩子十分为难，受不了父亲的脾气，气走了。

章建华夫妇被叫回单位后幽禁了起来，没有确认了他们的态度后是不能离开大院的。

章宏奕去世的消息一直瞒着章宏昌，葬礼后章建国叫上了堂兄妹几人一起开了一个会议，建国、万慧和万珍都同意上书鸣不平，章建文有一些犹豫，只是因为头一日的夜里，何赤姜有和他说过，不希望他在此时蹚入这趟浑水里，上有章宏昌的身体情况，下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小玲已经被耽误在这里不得动弹，如果再这样下去，或许一家人都无了活路。

书信被送了出去，没几日，一群专务人员来了，带走了章建国他们几人，书信的事情其实不过是落一番斥责，再认认错就算了。

可是胡穹和雷政委偏偏抓住了那些，再乘胜追击，又给章家人扣上了几个罪名。

如今的章家倒是切切实实被架在了火上烤。

章建华那边得了消息，夫妇二人决定一致对外，宁受着那些缺衣少食、寒冷挨冻的折辱也不肯低头认错。

好在周耀念了多年的友情将章宏奕的死推到了畏罪自裁上，又上书言表章家其他两位一个已经过世另一人因病瘫痪，也许可网开一面只要家中其他亲属签了文书也就不再计较了。

文书送了一次又一次，章建国失了厂里的工作，万慧不肯签字，她的丈夫迫于家里的压力提出了离婚，章宏昌每周还要被带去参加群众会议，儿子和儿媳陪着，免不了受了一些委屈。

何赤姜回去后日日哭闹，又是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难受得紧，又是章建文偏亲，心里不忠不义。

另一头万淑得知了自己的父亲“畏罪自尽”了，实在是痛苦，裁下了被单，打成了结，一头拴在窗户的栏杆上，另一头又打了一个结，万淑写完了最后的一份自陈书，明了自己的态度，也对自己父亲的死讯提出了疑问，最后万淑半蹲在地上，将布条穿过脖子，眼眶里落下了两行泪珠，决绝无比，跪倒在地。

发现万淑的人不免唏嘘，“若是她站起来，或许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万淑的死讯传来了，恒琴这次彻底失了魂魄，头发也在一夜间洁白如雪，心思好像退到了婚前，日日夜夜跑到了村口坐着，口中只说要等宏奕，有时又每日在门口谩骂说万淑放了学还是不肯回家。

万珍对此头疼得紧，舅舅又来了，这一次为了母亲，带着母亲随舅舅离开了。

自她们母女俩走了，那间屋子就空了，胡穹做主让人搬了进去，倒是又惹得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