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风起（十）

当日上午，赵凤七站在武王府大门前徘徊了许久，太阳渐渐升高，把他的身影缩的越来越短。

门房认识赵凤七，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侍卫，还是皇亲国戚，每次来都是面目冷峻，直告而入。

这次却一反常态，不但不进，还叹气连连，颇感稀奇，便跑出来问：

“赵侍卫，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呃——”赵凤七难得的对一个下人磕巴，

“——武王在府里吗？”

“在的，您要见王爷？”

凤七点头，

“那您稍等，小的这就让人去给您通传，”

当传话的小厮来到书房说赵凤七来了，李玄夜并不意外，只放下卷宗淡淡道：

“请他到书房叙话，”

“是！”

小厮在门口答应着，转身出去领赵凤七。

凤七来到书房，先给武王躬身行礼，

“赵凤七见过王爷，”

“免礼，坐吧。”李玄夜点头示意凤七坐下，

凤七谢了坐，在左前的椅子上坐下，一个大丫头过来上了茶，凤七谢过，便没了言语，

李玄夜靠在椅背上，手在玉扳指上轻轻转动，也没说话。

武王的沉默让凤七愈发的局促，手不安的按了按放着半封信的胸口，咳嗽一声，

“咳~王爷，我——”

赵凤七直到现在也没想好怎么说，

在进城之前，事情原本是很简单的，他也早想好了说辞。有那封手书在，其实也不用怎么说，见面把信交给武王，然后再说请武王手下留情不要为难吴勇便可以了。

可现在，他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解释好好的一封信为什么只剩下半张，又怎么说整首诗的藏头内容，也是最重要的字是“勿伤吴勇”？

所以只说了个“我”字，便又顿住，手下意识地又在胸口摸了摸，

凤七的反常没有让李玄夜表现出什么不悦，见凤七磕巴这说不出什么，便淡淡道：

“怀里的东西拿来吧，”

凤七听说，只得尴尬地从怀里将半封信拿出来，边起身双手奉给李玄夜，边嘴巴打结似的解释，

“咳，嗯，信——嗯——少了——一半，咳，前面还有两句，咳~”

凤七假借着咳嗽掩饰尴尬，脸仍是红了，

只见他从袖口里又拿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李玄夜的桌案上，“——这是完整的，是——咳我——写的——”

李玄夜没有看桌案上的纸张，只把接在手里的半张纸展开看了一遍，然后道：

“回去吧，”

凤七咬了下牙，红着脸坚持说道：

“请王爷看在及公子的面上，不要伤害吴勇，在下亦会感激不尽——”

凤七说这话的时候，没敢看武王，所以没发现当他说到“及公子”的时候，李玄夜拿着信纸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初，好像那颤抖只是错觉。

“本王知道了，回去吧。”

“谢王爷。”凤七不敢再多说，躬身再次施礼，转身出去。

凤七出去后，书房骤然变得很安静，李玄夜保持着坐姿一动没动，也没再看纸上字字穿心的字，

日头继续升高，微风从窗外吹进书房，带着初夏的微醺。

李玄夜微微合上眼睛，

不知怎么的，曾经血肉横飞的一场场战役出现在脑海里，喊杀声，哀嚎声中，他血染战袍，有敌将的，也有自己的，有次他被箭矢射中，箭矢的钩子卡在他的骨缝里，非刀剜而不可出。

刀剜的时候，疼，很疼，

却比不过此时“天作之合”四个字带给他的疼痛。

孟——及——渊！

李玄夜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叫着及渊的名字。

他比谁都知道及渊那孱弱的身体藏着的是一颗比谁都狠绝的心，

十六岁，从没有离开过大悲寺的他，就可以那样决绝的离开，不向任何人求助，宁可要饭，宁可刺伤自己的手臂也不许他的人跟随保护。

如今经历了宦海沉浮，江湖风雨的他，身体愈加的孱弱，可心也更加的冷硬。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写出这样的字，

天作之合！

李玄夜伸出大手将凤七放在书案上的纸张抓揉在一处。

卢按天！

想到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卢按天，李玄夜冷笑，

卢按天你不该挑战本王的，你必须死，还有你背后的淮南王府，谁都别想跑，

这样想着，

李玄夜猛地站起身唤人备马，眼前却是一黑，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马上重新稳住。

他是山，是巨石，是天下所有将帅的主心骨，是大正王朝的脊梁，他不能倒，也不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