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下注

乔一楠没来得及回信。

正纠结的时候，又来了一名患者，62岁的女性当时正在家里干活，突发剧烈胸痛，到院后很快就被确诊为心脏主动脉夹层A型撕裂。必须尽早手术，但风险极高，到最后， 有可能却是“人财两空”。

陆续赶到的几个孩子，只纠结于手术的费用，在急诊室内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指责争执。最终，患者还未等来手术，就因夹层破裂出血，停止了呼吸。

乔一楠看着对方的儿子在死亡通知单上签字时，手抖如筛糠，字无法成形。她理解他们的顾虑，但无法理解他们争执的点。她想，此刻，他们会后悔吗，抱着那样的想法送走妈妈。

死亡就是这样，偶尔像磨刀石一般，把她的心摁在平滑的石头上，前后摩擦，直至见血。

她又去了那扇黑色的大门，殡仪馆的车在那里接走往生的人，那些哭天抢地的哭声，像是要直上云霄去追随他们，乔一楠的妈妈、外婆都是在那儿被接走的。

她听着门的另一侧，因晨起的人们逐渐喧嚣起来的街道，早餐铺升腾起的烟火气，象征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有时候，生与死的距离不过转瞬和咫尺。

她像通透了，又像更茫然了。

等晚上下了手术，来不及松口气，她又接到噩耗，那个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一心盼着出院之后喝瓶可乐的乔老爷子走了，就是突然被一口痰卡住。

“乔大夫，不要太有压力，生死由命。我还盼着去见我那老伴儿呢。”那些话犹在耳边，人却再也不见了。

她的导师曾告诫过她，不能对病人的痛苦有太强的共情，会影响自己理智而客观的决策。一旦手术失败，太过共情的人往往难以返回手术台。而就复杂的心外科手术而言，失败的发生则常有。

她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或许还要感激江澄宇才是，那段惨痛的人生，让她明了，一厢情愿做不了主，反而让人像个小丑，即使哭得再大声，别人都以为你在搞笑。

下班时，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是周明哲和姜江。她只挑后者的回过去，得到的却是“周明哲找你”。

“你是因为那个赌，打入敌人内部了吗？”

“他帮了我。”姜江有点抱歉地说，“俞一舟那狗东西早就开始转移财产了。”

“果然，男人的誓言跟狗叫差不多。”

“他说，还在老地方等你。”完了又说，“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都有老……地方了。”

她想，可不，那辆小跑确实见证了不少神奇的时刻。她觉得他哭了，他为她盛汤了。

“如果我不去呢？”

“楠楠，你不要有压力，我去跟他说，另想办法感谢他就是。”

但她也不由地想，此时此刻，一碗热汤是否能让她从早开始浸在冰水里的心，稍稍缓一缓。

“算了。”

“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结果有区别吗？”

“有，看你去喝汤还是泼汤了。”

“哦，你不觉得他们家汤挺好喝的吗？”

“那倒是，好好喝汤去吧。”

她以为姜江要挂断了，却又开了头，另一个话题，“楠楠，我是不是买错了。”

“什么？”

“不该买周明哲赢。”

“那买我？你觉得，周明哲那种人，会为了女人撕心裂肺？”她想，那种人大不了喝顿花酒，蒙头睡一觉，估摸就不知道她姓啥名啥了。

“不是，还有第三个选项。”

“第三个，配阴婚吗？”

“阳间婚礼，天长地久那种。”

“神经病会买。”

“嗯，周明哲买了。”

一下子，她俩都沉默了。

还是她先开口，“算了吧，他们那种人，以为钱能解决一切，俞一舟还说……”

“我相信，他那时候是真心的。”

半晌，她只能说，“你高兴就好。”

“嗯，我相信，那时候的爱都是真的。”

她也相信。

那时候，江澄宇的爱让她如在梦中，每一寸肌肤和念头都感觉到的真实。只是，她如坠冰窟的心痛也是真实的。两者矛盾吗？不，只是惨淡的现实和撕心的疼痛来得太过猝不及防，江澄宇甚至是隔着越洋电话，连借口都没找，直接宣布她在心中的假性死亡。

“楠楠，你要不要……试试。”那边一叹气，“正好把江澄宇彻彻底底地埋了。”

她早把江澄宇埋了，只有记忆不时让他在梦里还魂而已。

她突然感到嗓子发干，还是说，“姜江，我不想再死一次。真的够了。”

“万一……”

“或许有万一，但肯定不是俞一舟那个圈子的人。”

“是吗？”那边的语气有点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