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独白

乔一楠跟着韩阿姨，很快穿过了海棠门，绕过假山，周老太太正穿着一件花青色真丝缎制的对襟褂子在廊下等她。

一见她来，那双格外有神的眼睛更亮了，这神情、姿态哪像是病后初愈的人？

“楠楠，你总算来了。”那双恬静的手紧紧地拥住她，她也搂紧了对方，此刻，她格外怀念外婆的怀抱。

“奶奶，好些了吗？”

“你来，就好了一半，看到你的礼物，全好了。”

她搀着周老太太进屋，一眼就看到她送的那幅画已经摆在了窗下的边几上。那是一幅水彩人像画，她按照周老太太那天看诊的样子，凭记忆画的，幸亏她小时的功底还算扎实，五官、神态还是神似的。

“您喜欢就好。”

屋中间的八仙桌上，摆好了宴，韩阿姨已经盛出两碗汤来。

周老太太拉她坐下，还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今天就我们祖孙俩，你好好陪陪我。”说着，又把汤递到她手里，“多喝点，大补的。”

“奶奶，我真的会流鼻血。”

“没事，厨房还炖着马蹄雪梨汤，晚点再喝。”

“嗯。”她怎能辜负这样的好意，遂埋头沉浸于鲜美可口的热汤里，菜也尝了好几样，觉得胃里、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她正兀自开心着，门开了。只听到周老太太笑道，“你个乖孙怎么来了？”

她抬头看去，还能是谁？

“闻着味儿就来了，就知道您在这儿偷吃好吃的。”周明哲换了一身运动装，走了进来，想来是刚沐浴过，带着一股独特的雨后青草的香气。

乔一楠心一沉，拿勺的手慢了下来，想她还没跟狗同桌吃过饭。

“这位是？”他看向她，语气显得特别假。

“乔一楠乔大夫。”周老太太略带责怪似地说，“那天跟你哥和你们介绍过了。”

乔一楠想，刚才韩阿姨都看过他们同框了，这人还装什么样子，不知心里又在憋什么坏。

果然，“奶奶，您该不是在外有什么私生子吧？”他在乔一楠对面大剌剌地坐下，等着人给他盛汤，“这看着，跟您孙女似的。”

周老太太被逗乐了，“那可太好了，我求之不得。”

“哦，我这乖孙儿倒显得多余了。”他喝了勺汤，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不是孙女的话，该不会是想当孙媳妇吧？”

乔一楠心想，这么多菜，怎么还堵不住周明哲的臭嘴，要不她给缝上算了。

周老太太竟顺着说了下去，“那你觉得，乔大夫给你当嫂嫂怎样？”她心里一惊，怪不得韩阿姨没问她，看来之前周老太太都跟众人提过了。

“这个嘛……”她见周明哲悠哉游哉地用勺搅和着汤，一笑，“当嫂嫂行不行，我不知道，反正当大夫够呛。”

又听他戏谑地接着说：“正好我不舒服，就让乔大夫给我看看，她让我去……”

她赶紧截住话头，柔声说道：“不好意思，让周先生误会了，我以为您说的是狗不舒服，所以让您带它去看兽医。”

“是吗？你说我是狗狗眼，我还以为你说的狗，就是我呢。”她送过去一个你很有自知之明的眼神，电光火石间，竟被周明哲捕捉到了。

“什么是狗狗眼？”周老太太竟好奇地问。

“狗眼看……”

“就是看起来，显得可怜巴巴，惹人怜爱。”她真是豁出去了。

周老太太正喝着汤，差点喷了出来，韩阿姨给她擦嘴，她还在笑，“楠楠……你可太幽默了，这话要被明哲那帮发小听见，非得笑死不可。”

明明就是随口胡诌的，她只能尴尬地笑笑。

“我怎么了？没人爱，可怜巴巴，长得帅，惹人怜爱。是吧，乔大夫？”

此刻，她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算了。

“瞧你这张嘴啊，没人爱不是应该的。”周老太说完周明哲，又转向她，“楠楠，咱们不理他。那天，明远把汤原封不动地带回来，跟我说了缘由，还说你作为大夫，特别认真负责，听到病人有事，把东西一放就跑了。”

“哐当。”她们同时看过去，是周明哲那边，勺子掉进碗里，溅出一桌的汤水。

“不好意思，手滑了。”

“吃完你就滚吧，在这儿现什么眼。”周老太太嬉笑着骂道。

“哎，这孙媳妇还没进门，乖孙就不香了，等人进门，我就剃度出家去，让您老后悔一辈子。”

乔一楠看他一副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派头，像他这样的狗男人，佛祖人八成还不收呢！

“乔大夫有什么意见？”他像是看破了她的想法。

“不敢，不敢。”她虚伪地笑笑。

“都敢说我是狗……狗眼，乔大夫还有什么不敢的。”他一脸玩味儿地盯着她，似乎觉得逗她极其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