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九
雨点五岁的时候就认识隔壁的小男孩了,生得白净斯文,恰好又姓白,雨点便戏言称其白馍馍。而雨点活泼好动,丝毫看不出半分闺秀的模样。郎骑竹马的场景并不适用他俩,徒手摘青梅倒是常有的事。
他们都以为彼此的童年都会相依相伴的时候,一纸公文批判了雨点的祖父,风云政坛的几多人物纷纷下马。父亲受波及难以在报社存活,举家搬迁,为不牵连他人,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的去处,只以探亲为借口。雨点的父母自然是知道些内情,却也只跟雨点说白家孩子到别处上学了。
白家依旧在上海滩的沉浮中屹立不倒,本是经营药材出身,这些年倒是因为国际形势小赚了几笔,生意也越做越大。白府这些年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从家长里短倒听出不少门道,这一仗是在劫难逃了,正在着手考虑转移手头的产业。
白树自然是兴奋的,这些年辗转打听到雨点一家南下江浙小镇,如今在南方生意往来,恰巧能寻些消息。因着家境殷实,相貌周正,虽是男孩,媒婆没少找上门来,透露哪家少女芳心暗许白家大少,他都一一回绝了。白家上下都知道,少爷忘不了他的青梅。
这日,他来到昆州,恰巧他从小的好哥们瓦子也在,相约叙旧,三巡酒过,酣畅。瓦子为人放荡不羁,学业甚精,却喜流连勾栏,常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白树虽不认同,却也认瓦子是个讲义气的汉子,但这么些年从不在这方面与他为伍。只听瓦子开口道:“前几日睡的一个小妞儿,模样都没看清就让我把灯关了,真真奇得很,我当是她貌丑不喜见人,她却说这是她入勾栏一贯的规矩,你说说,奇不奇?”白树也只是一笑而过。
翌日,他打听到雨点一家的住处,奔赴。门前,立了好久,不闻人声。日落时分,一绿衣女子走来,脸是红扑扑的,身姿尤其婀娜,见她步履不停,直接略过。他抓住了她,“小雨儿,是你吗?”她感受到了他的颤抖,抬头,低眉,深思,摇头。“你再想想,我是白馍馍。”绿衣女子置若罔闻,推门走进。
他知道她就是雨点,为什么不肯认他?虽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可他并无恶意,他只想问问这些年她的经历,或许有可能,让她再叫他一声白馍馍。
数日门前守候,或许打动了她?这日,雨点终于答应与他一叙,他听闻她曾家中变故,如今父亲故去,母亲患上眼疾,他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如是这些年他逍遥自在的生活,竟莫名生出几分愧疚感。自此,他们相约踏青,听曲,品茶,却恪守礼制,他以为他一切能水到渠成,他能等,毕竟等了十多年,不急于一时。可是,每当他恰到好处地伸出双手,她却不知不觉地推开,于是陌生的疏离又回来了,如何才能靠你更近一点?
送她回家的那一个下午,他玩心大起,躲在她家墙角,想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半晌她换了身衣裳,往城南走去。他下意识跟了上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向她走来,不知塞给她什么,她挽他进了院子,许久没有再出来。
他一直等到深夜,也不知呆了多久,直到一抹丽影走了出来,头发是乱糟糟的,胭脂也有些花了,穿着还算得体。见他在这儿,先是一脸惊讶,随着便是莫名地戏谑:“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必瞒你,白家大少,如今我不是小雨儿了,我不过是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的婊子罢了,你走吧,后会无期。”她走了,白树什么也说不出来。
醉酒好些时日,早已分不清疼痛悲喜,他蓦然想起,瓦子那夜说的那个□□,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白霖。白木甘霖,雨点林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