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
从城南医馆回叶家小宅有好长一段路可走,偏偏冷天路滑又飘起了小雪。女童伤势较重便留在医馆安置,叶云满待鸡窝头走后又向结磷爷爷讨了祛瘀消肿的药膏敷上,一路迎着碎碎扬扬的小雪慢慢往回走。
天色黑冷,她提着盏白纱灯走在化了小雪湿腻腻的青石板路上;周围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和偶尔巡视路过的扬州卫军士。她垂眸看着路,脑中思索该用什么法子才可遏制两江这股莫名重掀的裹足之风。
路过某家宅院时叶云满见他们家伸出白墙外的腊梅开得极好,鬼鬼祟祟往左右一看,见四下无人便偷偷踮脚折了几枝准备回去插瓶观赏。
熟料墙内忽有响动,仿佛有接雪玩的小童奶声奶气地在说些什么。叶云满偷花被发现,抱着腊梅脚底抹油立刻溜之大吉。
一路狂奔回叶家小宅后她却又犯了难——早上不慎撞见的事,眼下让她简直就跟面对儿子青春期手足无措的老母亲一般,叶云满制止了守夜门子的通报,打算溜回自己住的西厢房时却见正屋大门洞开、屋内灯火明亮;叶鸿修正坐在桌案后看着些什么,脚边摆着两盆炭火也抵不住大门敞开贯入的冷风。
“……”叶云满知晓他在等自己,眼见躲不过只能垂头丧气地抱着梅花向正屋走去,一边走一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就是不小心嘛……人之常情嘛……
叶鸿修见叶云满终于回来了,原本心中的郁怒在看清她一头的雪和颊侧掌印后顿时散去,却又起了新的怒火:“小满儿!谁伤的你?!”
叶云满朝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出来,先在外头廊下跳跳甩去一肩一头的雪和满身寒气后才进了屋,随即放下厚实的棉布门帘挡住外头风雪,在他屋里边找花瓶边笑道:“下午碰到一点事,我正打算和你商量商量呢,大哥。脸上这事不打紧,我方才去医馆开过药了——哎,大哥你饭吃过了吗?”
“用过饭了——伤还疼吗?”叶鸿修绕过火盆急急走过来,袍角差点被火燎到。他揽住乱翻乱找的叶云满,另一手捏住她下巴将她脸颊侧过来,心疼地问道。
因着早上的事,她心里总有些怪异和心虚,完全不敢和他对视,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佯装继续找花瓶,满不在乎说道:“早不疼了!大哥你这没有花瓶啊,我去后头找找。”
说罢,抬脚就要往后罩房的仓房走。
“小满儿。”后头传来的声音有些严肃。叶云满原本就心虚,听到这样的声音更是恨不得挖个洞跳进去,立马条件反射地脖子一缩,老老实实杵在原地不敢动了。
叶鸿修拿过她手中的腊梅随手往墙角的山水农舍白瓷画缸里一丢,指间相触时发觉她一双手冻得发僵,连忙牵着她到炭盆边坐下。
他拉过她一双手在炭盆上烘着热气,一边揉搓着帮她活血回暖,问:“下午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不冷静?”
叶云满觑着眼睛仍是不敢看他,只顾盯着盆中明暗闪烁的银丝炭,一时无言——她该怎么说?撞见大哥自渎了所以尴尬得恨不得钻地缝?
这么一想,耳边好像又回想起了早上叶鸿修那沙哑的声音。叶云满脸色涨红,连忙甩头想将幻音和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无奈正主就在眼前,屡屡功亏一篑。
“小满儿?!”叶鸿修见她行状着实诡异,心里一咯噔,脱口问道,“你不会是去赌坊输光家当了吧?!”
“……”叶云满略显无语地抬头看他,反手抓住他手腕拍他掌心。
叶鸿修有些讪讪。
烛光照在他侧颊上映出高挺俊逸的轮廓来。向来看着孤标绝世、清流物外的青年此时似乎终于有了点烟火气,仿佛长庚落入凡世、青竹沾了晨霜。
叶云满不由看得有些痴,心想往日相处亲密无间没看出他的俊雅来,也是五年航海被索恩养刁了眼睛;她现在猛然一看才知是自己有眼无珠。
叶鸿修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心下却微微泛起夹着心酸的甜来。本想出言提醒她回神,不料她先行一步错过视线,低声道:“今日我在医馆取药时……有位侠客抱了个被蹍断双足的女童去求医。”
叶鸿修一怔,眉峰微蹙。
“是裹足不成。”叶云满补充道。
“这简直荒唐。”叶鸿修声音冷沉,压着怒气,“太////祖皇帝有感于前朝亡于弱女贫男之风,为其引因之一;曾三次下发明旨禁绝。民间裹足,怎地如今又起了妖风?!”
叶云满摇头:“有无动因不知,源头貌似是起于秦楼楚馆与贫家之间。可从侠客所言为小脚作诗作赋的文人数量来看,真恐是有心人推动的妖风。”
她顿了顿,又道:“大哥,我有个想法。”
叶鸿修立刻了悟,问:“我该如何帮你?”
叶云满先是点头,复又摇摇头,抽出双手在炭盆上比划一下形状:“现在也就是个想法……还没有具体的计划和方案,但应该是需要让你敲打敲打扬州知府,并且同按察司衙门周旋一下的。”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