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等叶云满和大妈一起替女童擦干净身体换过衣服,自己也弄得整洁点了后已是日薄西山的时刻了,她好不容易才打发走对自己莫名热情的大妈,一边朝医馆外间走一边掀帘笑道:“结磷爷爷,我来原本是想讨点祛瘀消肿的药膏的,你看能不能……”
话只说到一半,剩下的半句字眼卡在了喉咙里。掀到一半的帘子滑下来拍在小髻上她也毫无察觉,哽着声干巴巴瞪着坐在外间里、同样焕然一新除了头发的鸡窝头青年。
鸡窝头换了一身蓝色织金麒麟的棉布直裰、腰束白玉带,正坐在圈椅上呡着茶。看到她出来了,乱发下的眼睛便是一亮,放下茶盏起身问道:“小丫头,你这医术也不错啊,师从结磷大夫的吗?”
叶云满哽了老半天,瞟一眼老神在在的结磷爷爷,才慢慢斟酌道:“不是,我之前经历……大侠你也懂的,并无机会。只是少时伺候少爷笔墨才偷偷摸到了一本残缺的古籍医书……”
几句话她说得多有停顿,神色有点黯然和难堪,“……后来也只是偶尔几次觅得机会,碰到结磷爷爷这里来。”说罢,又瞥一眼默不作声的结磷大夫。
结磷大夫并非只懂医术的老顽固,他给人看了几十年的病,也看了几十年的人心,自然明白叶云满的暗示,叹道:“这丫头是个命苦的。”
只一句话就成功打消了鸡窝头因她略懂岐黄而起的疑心。
鸡窝头孟卿归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态,眸光一闪:“小丫头,你为何会打自己一巴掌?”
叶云满下意识摸摸只剩隐隐肿痛的侧颊,虽然明白这样诡异的反手巴掌印瞒不过武夫出身的行家,但还是为他的观察力惊了一会:“犯了点错,让母亲给罚了。”
鸡窝头闻言,长眉微拧:“我替你讨回来。”
叶云满生怕露馅,连忙拦住他:“大侠!家务事不劳你出手啊大侠!
”
叶云满和结磷爷爷好说歹说才把孟卿归拦下来,头发毛杂杂的青年闷闷不乐地一屁股坐回圈椅中,又抱过茶壶灌了一肚子冷茶才算憋下气来。
叶云满虽然纳罕他为何会接连帮助自己,但一想到还在后堂内屋昏睡的女童便猜想他大抵真的是急公好义之人,只是不知为何会去当了高利贷的打手。
她有心转移话题,便另择问题问道:“大侠,我观那女娃的伤势似是要拗小脚被人故意打折的,不知你是从何处将她救出来的?而且我以前听少爷说过本朝开国时太///祖皇帝就曾多次发明旨禁止民间女子缠足,怎地……”
孟卿归闻之,神色有些悒悒,那表情看着似是痛恨又似是无奈,叹道:“时近年关,便多有些全家过不下去因此卖儿卖女的……”他一顿,怕戳到叶云满的“伤心往事”,悄悄瞅她一眼发现她面上毫无自怜神色反而全是坦然,心下一定却又一动,继续道,“我本是要在烟锁楼过夜的,经过后院时听到有女童哭喊。本来……在年关这也算寻常事,我本不想管;但这女娃哭得可怜,我耳力过人又听到了接连骨碎之声,便不得不管了。”
他将情况和盘托出,本以为叶云满和结磷大夫会骂他甫一开始的忽视行为冷心冷情,熟料一老一小并未露出什么轻蔑神色。他顿了顿,又道:“也不知这缠足之风怎地又起了,近几年两江两浙又出了好些个所谓的‘缠脚嬷嬷’,鼓吹女子‘三寸金莲’之说并以给妓院、贫户上门缠足牟利为生。说来也好笑,那些个所谓‘嬷嬷’替女娃儿缠足还说金莲者才可加入高门可称佳人,自己却是个天足。”
鸡窝头似是个话痨的,话匣子一开就合不上了,说到气愤之处还会连连拍桌;用力之大让结磷大夫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把医馆桌子拍碎了:“我多年前在小秦淮见过那种‘金莲月钩’——一双小脚骨碎扭曲得浑不似人间之物,见了就恶心!还说甚‘香莲温玉’,鞋子一脱臭出十条街坊!我看分明是有人借此敛财;还有些特特给臭脚作诗赋文大赞特赞的,更是沽名钓誉之流!我就不信那种扭成隔夜麻花的臭脚搁他们面前他们还吃得下饭!”
叶云满安静听着,明媚妍丽的小脸上神情平静如古井无波——但若是叶鸿修或别的熟悉她的人在此就能一眼看出这是她真正暴怒时的表现。
她听完孟卿归的牢骚,忽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得到问题:“大侠,你有给那女娃娃赎身吗?”
“啊?”孟卿归本来还想大加鞭笞,突兀被她打断思路,愣愣道,“我将烟锁楼砸了,所以……没吧。”
“……”叶云满略显古怪地瞅他,“那那个缠脚嬷嬷呢?”
孟卿归本是个豪爽不羁之人,被她看得不知怎地有点心虚,摸摸鼻子,瓮声瓮气道:“急着送女娃娃来医馆,就只来得及砍去那老贼婆一半脚掌,帮她做了双‘金莲’。”
“……”叶云满点点头不再言语,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却在大吼——淦!被人抢先了!不过报复得爽啊!
孟卿归瞅瞅叶云满再看看结磷大夫,忽地像是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