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白荼就这么怔怔地盯着叶无垢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他收拾了干柴,转过身来,才回了神,就见叶无垢笑了笑,冲她道:“在看什么?”
她斜斜倚在门框上,道:“来时听闻藏剑一门素有君子之风,我原本还将信将疑,现在看了你倒已信了有七八分。”
叶无垢也学她靠在墙边,应道,“君子如风——叶家家训向来如此。”
白荼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孤陋寡闻了。只是没想到,诺大的武林世家,竟有这样儒雅的家风。”
叶无垢闻言微怔,似是有些讶异,不过片刻便又笑起来,答道:“你刚下山来,自然是不知道这一说——藏剑山庄虽说在江湖中有些名声,却并未有多悠久的历史,直至现任庄主也不过是二代罢了。”说着,便躬身架起了两捆干柴,招呼她往来路走去。
白荼顺手带上了门,边走边饶有趣味地听他讲来。
据说江南有一名侠名为叶孟秋,那年他正是第三次离家远赴长安赶考,一手文章原本作得四平八稳,奈何天意弄人,竟被考官指为偏题。叶孟秋回来以后,便弃了叶家三代以来求取功名的心思,转而一心求剑。从此朝堂上少了一个舞文弄墨的官吏,江湖中却多了一个叱咤风云的门派——便是那藏剑山庄。
也正是如此,叶孟秋虽为江湖侠士,却饱浸儒家经史,藏剑山庄虽为江湖门派,却素有君子之风,藏剑门下弟子,均秉持君子如风的家训,广为人知。
白荼不懂什么儒家经学,便把它当故事来听,只可惜故事过于短暂,倒让她有些意犹未尽。
回到寺院,陆铭二人已经拾掇好了一片落脚之地,几人便以散落的蒲团干草铺地,又点燃了篝火,便有了简易的落脚之处。
几人围坐篝火,池烨看了看白荼,又转向叶无垢,终于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惜字如金道:“我守上半夜。”
白荼平日被师父照顾惯了,倒没什么负担,只叶无垢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下半夜再替你。”
池烨没有应声,只是把白荼靠在他肩上的脑袋有往下摁了摁,示意可以睡了。
陆铭便笑着替他解释道:“叶少侠与我们茶茶一般年纪,虽说少年老成,也仍是年轻了些,有我们在,哪里还能让你们守夜呢。”
白荼心里哦了一声,自觉换成了陆铭平日对她的语气——你这半大孩子,有我俩在,哪还有你的用处——硬是把心中升起的一点点感谢之意消磨掉了。
叶无垢还是不大好意思,犹豫道:“这……”
陆铭看出他的心思,便冲白荼扬了扬下巴。
她立即会意,忙皱了脸,故作难色,道:“叶少侠若坚持要守后半夜,只怕我半夜也要被师父拽起来啦。”
叶无垢有些好笑,却也看出她的好意,便不再推辞,转而道:“你也不必生分,称我无垢便是。”这是亲近之意了。
白荼闻言也笑起来,冲他眨了眨眼,道,“那你也叫我茶茶吧。”
陆铭二人闯荡江湖多年,对这样随处落脚的情况早已习惯,能有一片遮盖之地便已满足,叶无垢虽说出身世家,但这些天舟车劳顿,倒也能适应,只可惜白荼这些年过惯了好日子,翻来覆去竟有些难以入睡,便开始折腾起脑子里那些胡乱的念头
师父为什么下山?是和北方的战乱有关吗?
师父和唐门究竟有什么关系?
陆铭又是为什么故意留下叶无垢呢?
可惜的是,没人能回答她哪怕一个问题。
三月的天气依然有些寒凉,解语寺环境破败,有冷风顺着窗棂的缝隙吹进,白荼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试探着往师父身边挪动半步。
见他无甚反应,像是熟睡的模样,白荼便大胆了许多,干脆直接往他怀里钻去。
如此轻易就达到了目的,白荼心中满意,感受到那好似火炉般热热的体温,不由得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荼睡梦中感觉脑门一疼,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正对上一双漂亮的金蓝异瞳,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陆铭嘴角一勾,收回弹她脑门的手指,满意地站起身来。
“陆——铭!”白荼咬牙。
陆铭没搭理她,转身向外走去,嘴里还吹着不成调的曲子,看上去心情颇好。
白荼见寺中也只剩她一人,来不及与陆铭计较,三两下从草堆上爬起,也跟着走出寺门。
外面天色早已大亮,师父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叶无垢坐在院中一块青石上,正一下一下认真地擦拭手上轻剑。
日光洒在他侧脸,投下一片浅薄的阴影,更衬得他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双眸子竟是好看的琥珀色。
白荼好奇地凑过去,道:“这把剑有名字吗?”
“有的。”叶无垢神情专注,道,“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