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盆栽旁流水声叮咚作响,声音清零而悠远,仿佛将时间摁下倍速键。
凝顾坐在茶桌前,不知不觉饮尽了一杯好茶,回品舌根的茶意,淡香苦涩。
她有些暗叹,慢慢放下茶盏,替面前的人说出来心里话。
“您不喜欢宋壶深。”
“宋姨,叶绿园十几年光景,是我跟他一起生活,说句不好听的,或许我比您了解他。”
“他确实有不好的地方,占有欲强,偏执,有时候脾气还不好,有时候还挑食。可是,他会替我绑芭蕾舞的绑带,会时时关注我的身体状况,会把我喜欢吃的菠萝放到我的碗里,会在面对其他人诋毁的时候愿意把我当成靠山,他看得见我的存在。”
“反而是我,对他不够好。我的爱没有他强烈,所以我可以离开八年,让他等待着将爱意变成偏执。”
“宋壶深的爱赤诚,就像刚刚那餐饭,虽然菜品有些奇怪,但他知道宋叔爱吃中餐,您喜欢吃海鲜。孩子对于母亲来说,一开始便是从伤害开始的。但对于孩子来说,爱母亲却是天性。对于宋壶深来说,您的否定比任何人都伤害他。”
“想一些,其实与其说他找了一个温柔美丽成熟的爱人,更贴近于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温柔美丽季节,找了一个我无条件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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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半小时后服用。
宋壶深看着药盒里红红绿绿的药丸,端着杯水,忽然想起凝顾已经很久没有盯着他吃药的事情。
茶室外边是个草坪,种着颗不知名用来遮阴的树,树下有供人歇息的桌椅。此时,红木质桌面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摆着几个饮过的茶具。
四周无人,除了风声,就只有溪水流动的声音。
宋父指节夹烟,指了指,“这水里放的花?”
宋壶深没抬眼,冷淡的嗯了一声。
树叶繁盛,风一吹,沙沙作响。
溪水流动,像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推动着花苞向前,向着那颠沛不知归处的远方。
鲜花娇嫩,有些水急便往水里翻滚,幸运的还能沾的水翻上来,不幸的便沉下水沉入泥。
宋父若有所思,“这话好端端的,怎么摘下来放水里。”
宋壶深听出言外之意,目光扫了一眼水中花。
淡淡道:“我的花,我爱让她哪开就哪开。”
他的防备之意明显,宋父掐灭了眼,“你母亲很生气。”
“哦?”似是诧异的语调。
“我帮着你把凝顾送到荼山。还有你把人强留在这。”
“您说的含蓄了点。”宋壶深似笑非笑,“你帮我骗的她。我囚#禁了她。”
“来之前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看看似乎只有我的错。”
“我很感谢。这点,你从宋家处理事件的多少可以看得出来,我替您处理了不少。”
宋父语气无奈,在劝:“这宋家早晚是你的......”
夏日到了尽头,蝉鸣却还在,令人烦躁。
宋壶深平静得生人勿进,“所以,您觉得我感谢错了?”
有的时候宋父和宋壶深对视,气势也会有招架不住的时候,仿佛他所有的想法都在这个儿子面前无所遁形。
或许是心虚亏欠,又或许是那双眼睛太过锐利,冷眼看小丑般漆黑着洞察人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地藏着太多心事,从小便是如此。
宋父叹气,“你把梵策的人撤出来吧。”
宋壶深冷笑,眸光冰冷。
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会改变,言语也能伪装,但与生俱来的那种气场变不了。
宋壶深突然笑了,唇边弧度带着深意,“这才是你们来这趟的理由。”
再多余的话,骄傲如宋壶深,不会再说。
静默许久。
宋父原本也不指望提出来会有结果,便想转移话题,却不料被宋壶深上下联系听成了威胁。
宋父想转移话题:“我听说老爷子去了一趟樊楼,他见过小顾了吗?”
可惜这话题妥妥的,踩中了宋壶深雷区中最大那颗雷。
宋壶深的目光突然落在摆在桌面的粉色天鹅,露出鄙夷的笑意,不伦不类。
骤然往事袭来。
当年,他们就是这样将把自己和许凝顾分开的。
她一走,就是八年。
八年时光里,分分秒秒,他连她的一丝气味都留不住。
可惜,他不是从前那个光有脾气的宋壶深了。
“你想替老爷子做我的主?早个十年八年可能还可以,现在恐怕不行。”
低垂的头颅抬起,一双眼溢着血丝通红,他脸色苍白,唇瓣殷红。
语气极冷,“这宋家,谁都做不了我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