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今年的冬仿佛格外的冷,就连一向温暖宜人的江南水乡也骤然冷风飕飕,往常只添衣闭门度过寒冷冬日的人家,也都纷纷烧炭取暖。
贫门小户自是烧不起碳的,只是往补丁堆叠的棉衣里多塞些棉团而已。
只是这年冬天,画壁村垫底的庄户胡家却尤为阔绰,不光添了新衣,还烧起了村上富户都舍不得烧的银丝碳。
村头刚翻新一通的瓦房小院中,胡家人正挤在正中的堂屋中,一边烤着火取暖,一边对着正着红嫁衣盖着盖头的准新娘子喋喋不休。
“景家是扬州城里的大户,如今光是下聘便给了五百两,日后我们秀儿嫁过去,便是少奶奶的命,那是要享清福的。”
“秀儿这一嫁,你两个姐姐的嫁妆有了着落,弟弟上学堂的束修也有了,爹娘还能买几亩田,再还了亲戚们的借款,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是啊,是啊。三姐姐这一嫁,我就能读书娶媳妇了!三姐姐嫁这么好,以后有了孩子,他也能读书娶媳妇。”
满目红色映在胡灵秀的眼帘,听着夹杂着欢笑声的话语阵阵入耳,心里却似蒙上了一层浆糊。
胡灵秀想一把拽了盖头看的分明,谁想突然头部发胀,好像有什么东西挤进了她的脑海,令她头痛欲裂。
她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话语也都扭曲成了听不懂嘈杂之声,她强行镇定,片刻后终于恢复正常,而此刻,她发觉自己脑海中多了一段记忆。
在记忆中,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胡灵秀,是画壁村庄户胡家的三女儿。爹娘一直想要个儿子,连生三个都是女儿,自然对她这个老三百般嫌弃。
原身早早地便开始操持家里的家务事,从小只能穿两个姐姐剩下的衣服,还要受父母打骂和弟弟的使唤,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连狗都不如。
然而原身的命运从几天前改变了,她原本是去扬州城的富户景家帮活,却意外地被景家的族老看上。说她虽然出身卑微,但家世清白,人也良善明理,景家公子正值婚配的年纪,不如许给他景家的公子。
景家是大富之家,在朝廷又颇有些关系,景家公子父母双亡,一个人操持着偌大的家业。嫁入这样的人家,原身想都不敢想,只当景家族老在拿她取笑。不想前几日她帮活回来,景家的人竟真打探到了她的住处,上门提亲。
一向卑微的胡家没有拒绝的道理,一口答应下来,张嘴就要了五百两银子的聘金。
正因这桩婚事定下,原身在家里的地位俨然翻了个个儿,从前谨小慎微的原身如今是全家捧在手里的香饽饽。
胡灵秀作为二十一世纪一个寿终正寝的女总裁,经过大风大浪的她,以最快的速度接纳了自己魂穿到另一具身体的事实,然后开始思考对策。
留在胡家,父母姐弟欺凌,凄惨卑微。嫁去景家,风光无限,富贵荣华。饶是现在的胡灵秀换了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仍然决定选择后者。
当然,胡家人并没有给胡灵秀选择的机会,这个包办婚姻胡灵秀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正思索着,胡灵秀眼前突然清明一片,原是胡母陈氏为她摘了盖头,她也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简陋残破的小屋子,除却一张桌子几副板凳,以及一个老旧衣柜,便是堆的杂七杂八的竹篓簸箕等家用工具。
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除了是胡家夫妇的卧房,还是待客和一家人议事的场所。
在胡灵秀的眼前便是围着她依次站开的家人。
胡家夫妇两鬓斑白,一副奸猾小气模样,身上的那两身新裁的布子穿在他们身上,好像是偷来一般的不合。
大姐姐和二姐姐平素关系好,穿衣打扮也别无二致,生的倒都是小家碧玉的样貌,只是行为举止已然被熏陶得犹如斤斤计较、得寸进尺的无知老妇。
弟弟倒是念过点书,因此沾染了些许书香气,只是家风如此,他也并不懂什么礼数,无非是会说几句之乎者也的酸词。
胡灵秀看着这么一家人,讥讽地勾了勾嘴角。无关嫌贫爱富,于从底层爬起来的她而言,有骨气的穷人多的是,像胡家这样卖女求荣的实在让人看不起。
胡家人并没有从胡灵秀的笑意中分辨出什么,又是一个劲儿地恭维祝贺,只说让她嫁去以后不要忘了娘家人,要多为娘家谋好处。
胡灵秀敷衍地带过。
“既然试了嫁衣合身,就快些脱下来,仔细弄脏了,新婚当天姑爷见了不高兴。”陈氏说着便去为胡灵秀解衣扣。
大姐接话道:“姑爷怎么可能看见,姑爷不是……”
话说此处,其他人向她投注去了目光,大姐剩的半截话咽进了肚子里,露出一副说错话的愧疚模样。
这场景有些可疑,胡灵秀自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再怎么追问家里人也不肯说了,只是打着哈哈一笔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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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圆,宜婚嫁、动土。正是个极好的黄道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