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黄松此人,幼时便混迹市井,练就了一副油腔滑调的做派,耐不住性子软弱,又贪生怕死,锦衣狱里走上一遭,胆子吓破了。
什么都交代了。
“黄松一口咬定,必是李二心存怨恨,特意陷害他。”
历来名利场上纠葛,极容易牵扯进人命。
“起先,李二醉酒到赌坊去赌,手中的钱财输了个精光,气急败坏之下,在赌坊大打出手。”
“那李二凭借一时酒劲,闹了一场,说赌坊出千,骗他钱财。黄松见多了这事,当即遣打手将李二胖揍了一顿,给扔出门去,还扬言李二若是再闹事,便剁了他手。”
“李二怀恨在心,奈何有贼心没贼胆,胆子芝麻点大,不敢当面闹起来,只敢背地里偷摸编排。”
胡言乱语也就罢了。
没几人信以为真。
没想到,这之后,陡然传出一首短歌。
沸沸扬扬,有头有尾的。
歌曰:
“平昌有宝,宝有千金。
得此宝者,称王称帝。”
一时间如滚汤浇雪,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这之后,盗墓的、偷盗的、挖矿淘金的、起义的,都来平昌坊光顾了个遍。黄松房间,更是成了劫掠必逛之地。
供词上记录地明白,魏峥细细扫了遍,陆压捡着必要的,简短向魏峥回禀。
魏峥从头至尾,看了下来,问道:“他呢?”
问得是李二。
陆压瞅了瞅地上瘫坐,呆呆愣愣的李二,异常嫌弃道:“我去查了,一旬前,确是李二传出的谣言不错,但他只是开了个头,当时并未引起什么反应。”
何止并无反应,李二甚至被人误认为失心疯,一心只想报复,才口出妄言。
“七天前,一伙子倒斗下地的,偶然闯进平昌坊,在后墙夹层中,掏出一匣子黄金。随后这谣言像是被证实了,一夜间传遍了上京大街小巷。”
谣言怎样,魏峥并无在意,他道:“谣言查证,归属京兆府,李二假传谣言一事,与头先半本账册相关?”
处置谣言,并不属于锦衣卫管辖范围,陆压心知。
特意提及便耐人寻味了。
“大大的相关。”
陆压拊掌应和,赞同道:“五日前,忽然又传出一则轶闻,既存在千金宝,自然有藏宝图。”
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藏在黄松内室的半卷账册,今早被偷盗的两个贼人盗走。
此间疑点太多,多到巧合根本无法解释。
原本毫不起眼的谣言,为何突兀地愈演愈烈?赌坊后墙之中,为何藏有黄金百两?为何恰好被盗墓贼发现,而后又传了风声出来?紧接着又有什么劳什子藏宝图现世,贼人去偷盗没找到藏宝图,反而偷到一本账册。
还是誊抄本。
这中间,缺了一环,上下半卷账册就不会如此顺利落到他手中。
最根本的两个问题:
一是账册:誊抄本的账册从何而来?真正的账册在谁手里?二是锦衣卫,上京谣言四起,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闹出的事端,归京兆府尹管辖,为何攀扯到锦衣卫?为何非是锦衣卫?
直觉所在,定与魏宁脱不了干系。
他想知道,她在其中,居于何位?
想及此,魏峥抬眼,举目向繁花阁内院望去。繁花阁门前并未设影壁,而是植花移木,作满园鲜花,春夏秋三季,园中荷花亭立芬芳满庭。年关的风霜凛冽,园中只余下一泊池水,伴着伶仃枯荷。
他看进了魏宁眼底,出乎意料的,魏宁未料到魏峥会瞧来,一时没能避开。
遥遥望来。
魏宁置身一片岁暮枯荷,素色衣角缭绕着日暮的碎光和水气,眼神平静悠远。远远对视,眼底一片清净,像是隔了千万重烟雨,仍不折损的潭水悠悠,那般平静。
这一霎那,觉得魏宁像极了微宁。
徐微宁自幼长于朦胧烟雨的江南,容貌性格不免带着故地独有的温婉俏皮。他长街上初见魏宁时,偶然一瞥,只窥到她裹在温顺下的,女子的狡猾,以及一寸不屈傲骨。
那是在刀锋中淬炼打磨出的。
微宁身上没有,或者说,还未来得及铸就。
一个荒诞的想法自他脑中浮现,荒谬到他立刻便否认。
他在想,被他百般猜忌的魏宁,为何不能是微宁?
为何不能是长别三年,在他见不到的时日里,长成了一株华茂青松、亭亭青竹的微宁?
他不敢去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