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交易
微松,蓬松的发顶也随之轻轻点动。
“其次就是,你说你翻不了身,就真翻不了?我偏不信这个邪!”
我斗志满满,伸手去拍他的肩膀,不料屋子太黑没看清,反落在颈上。他竟也不躲,只顾静静地望着我。倒是我感受到他颈项上微凉的肌肤,小指下意识一蜷,不好意思地挪开了:“我从来不觉得你恶贯满盈。你有改过的心,也肯付出行动,我为什么不帮你?这和我们认识多久又有什么关系?”
白展堂垂下眼睫,依旧不为所动。
这个时候了才能看出他原本也不过是个年纪不大,天资卓越却又资历丰富的年轻人。他很固执,当然也很不肯轻易改变想法,这一点从他紧抿的薄唇上就能窥出一丝端倪:“你这还是说不通。你怎么就笃定我是个好人了?我要是两年前就算计着接近你,你个小丫头能看出来么?你就这么相信我没有什么不良的居心?”
啧。
我开始烦了。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无语,“怎么脑瓜子就那么不开窍?你记住了,你要是真敢算计我,我不把你脑袋给拧下来我算你本事大。”
有时候我真怀疑白展堂是不是有点儿受虐倾向,我刚一露出狰狞面孔,他脸上登时就流露出安心的神色:“哦,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我真想给他两拳。
天色越发黑,我也不好再继续待在他房间里,简单敲定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便要走,一向通身懒骨头的白展堂居然站了起来,神态轻松:“我送送你。”
我:?
“我就住你隔壁啊大哥,就两步路,用得着吗?”
他坚持:“要送的。你白哥向来这个礼数不能坏。”
这个时节正是缓缓迈入初夏的当口,白天逐渐增长,夜晚的到来也随之显得拖沓而从容。春末初夏的月亮也是很温情的,盈盈的,柔肠百转的一点儿月痕,小巧地挂在天际一隅。暮色柔和得像一条墨蓝色闪着金光的毛毡。可以想见明天一定又是一个春和景明,欣欣向荣的好天气。
白展堂依偎在门前,目光柔软,神情认真,显得格外的缱绻多情:“…我会好好努力的。”
努力什么?
当然是努力配合我,将功抵过,折消他的罪行,尽早地过上理想中普通而又安心的生活。
我笑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去握他的手腕:“嗯,我相信你可以的。”
白展堂一贯爱穿雪白的短打,腕上戴着铁质的护腕,用黑棕色的布条紧紧扎住袖口。我原本的预想是握住那冰冷的护腕,给予他足够坚定的支持,但是入手的却是拥有同样温度的掌心——他不知何故微微动了一下,轻轻捏住了我的指尖。
月芒流转,他清隽,倜傥,略带傲色的容貌带着一种不可逼视的辉煌英气:“…那就好。多谢。”
这句谢我没有推辞。
我们心知肚明。若非白展堂涉足其中,我不可能轻易答应莫小宝的请求。我并非同情心泛滥的人,对他的遭遇我只想感慨一句因果报应。答应帮他找找失踪的妹妹,都算我的职业良心在这一派黑暗的前景中闪闪发光。
山经小路曲折稀疏,在漫天朗星的照耀下一望无垠,流水般潺潺向前涌去,显出一种别样的安宁。
我连夜下山,对着月亮许下宏愿,希望月亮娘娘保我旗开得胜,千万可别出岔子。
山间没有打更人,我只能凭经验,判断约莫已是三更天。
羊肠小道的尽头,自然便是白天我们歇过脚的茶棚。茶棚是无谓什么门不门的,拢共几张桌椅一顶毡顶,毡顶底下悬着茶牌,正对着一面雪白的迎客幡。静夜无风,幡旗委顿地紧贴旗杆。我好心地顺手剥开,看它重新抖擞起来,才慢悠悠地走到茶棚旁一间紧闭的小屋前,轻轻敲了敲门。
屋子里住的自然是茶棚主人。这些小商小贩习惯早起,夜间也警醒得很,很快里面就传出迷迷糊糊的招呼声:“来了来了…”
门吱呦一声打开,茶棚老板睡眼惺忪,虽是半夜被叫醒,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气,待到看清我的面容,下意识露出一个略带不解的殷切笑容:“哟,是您呐,您大半夜来这儿是干嘛…”
我挥手打断了他,低低念出:“相逢意气为君饮,一杯了断是非根。”
老板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那种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烂好人的笑容如同一盏残茶,被他干净利索地泼进了山坳。他虚掩了房门,抬手将我迎进茶棚最里面一套桌椅上,恭肃地束手站立一旁,垂下眼皮:“不知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真不愧是干谍网的,素质之高,丝毫不亚于京城同行。之前我老觉得好像谍网的存在没什么意义,京里几个帮派,都叫情报人员透得像个筛子一样,大家习以为常到了身边不埋伏一两个间谍就不能证明自身价值的地步。眼下我才明白掌握一个信息来源渠道到底有多爽,不由抿出一丝笑容,屈指敲了敲桌面。
“